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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翌日,柳思恩早早地到了办事衙门,等了半个时辰不见秦羽等人来,只有一个书办伺候着。

他百无聊赖地起身,仔细观摩起大堂里梨花木漆柜的格子里摆放着的精致瓷器。

正面看着都是一些印有梅兰竹菊的普通样式瓷器,柳思恩看其中一个瓷碗样式甚为可爱,取了出来观摩。

当他看到背后的图案后,脸色陡然凝肃了起来。

紧接着,他一个接一个地转过这些瓷器,见每个瓷器都是一类图案。

他又一一把他们转了回去,恢复原来的样子。

柳思恩一口将茶饮尽,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秦羽竟然在公堂之中摆放印有春宫图的瓷器!

这批瓷器一看便是景德镇的工艺,竟专门为秦羽定制了这样一批物件。

秦羽虽地处着偏远之地,过得生活却比京城那些大蠹还要潇洒。

听说他一连娶了十几房太太,整日地寻欢作乐,公务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除了要接待上级,其他时候基本啥事儿都托给别人。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那些人尚懂得收敛,秦羽怕是想着天高皇帝远,所以才如此胡作非为。

正在这时,边走边戴官帽的秦羽脚步匆匆地进来了。

他见柳思恩端坐喝茶,神情淡淡,不似怪罪,松了口气。

昨晚他见了曲娘后便神思不属,回去之后便着随从找了两个女人逍遥,没成想一时忘情竟然误了时辰,心中惶惶地赶过来。

“九哥,恕我我来迟了。”

柳思恩站了起来,笑着说:“秦卫首,在这公堂之上,请勿再兄弟称。”

秦羽一怔,立马道:“是是是,是我唐突了。”

柳思恩问:“其他人呢?”

正说着,其他人都来了,一个个穿着夏布官服,浑身热气腾腾,神色却有些凄愰。

“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就开始吧。”柳思恩直接坐了下来。

秦羽也跟着坐了下来,“督公,昨天自从听了您的话,我们几个连夜筹集了几批粮草,所以今日才来的迟了。”

“哦,那筹集了多少?”柳思恩含笑养着他,秦羽此刻莫名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渗人,他那清瘦的身影此刻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两……两万石。这真的是所有的粮了。”

“是啊是啊,实在是刁民可恶!两位将军在外征战,我等何尝不想多筹粮食,可这关西地界民风彪悍,征不上来粮食,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柳思恩面不改色,“既然粮食的问题解决不了,咱们今天就先聊聊其他事吧。”

“敢问何事?”

“昨日听你说抓了几个刁民,那我们就先拿他们开刀,如何?”

柳思恩貌似征询地望向他们。

几个闹不清楚柳思恩的意图,暗衬军需粮草这一关就算过了?

秦羽道:“使得使得,属下这就叫人提他们上堂问话。”

柳思恩抬手制止:“不急,先把案卷拿来看看。”

案卷……秦羽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禀告督公,当时情况紧急,还未来得及审问。”

“我记得你昨天说已经把他们定了谋反罪。”柳思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难道是本督公记岔了?”

秦羽心里一突,心里明白未过堂就把人拘了不合法规,只能再次服软:“是属下记岔了,请督公责罚。”

“罢了,把人带上来吧。”

等待的间隙,几人一时无话,柳思恩闭目养神,手指时不时拨弄几下手里拿着的一串菩提佛珠。

秦羽几人眼神对视一下,秦羽试探着说:“督公,昨夜曲娘伺候得还好?”

“好不好的,我也没那个福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号人,你这是在消遣咱家呢?”

说道咱家,那就是拿腔拿调了。

秦羽知道这个不好往深了说,能对正常男人开的玩笑和说的荤段子,在这些身体残缺的人面前都有可能是忌讳,只得悻悻然说了句:“督公说笑了。”

好在不久犯人就被侍卫们带上堂来。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全是焉了吧唧的样子,脸上无神,双眼呆滞,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拖着。侍卫一松手他们就直直跪了下去。

他们脚上戴着镣铐,手上戴着手枷,这是对犯有重罪的罪犯才会上的刑具。

柳思恩看了一眼他们,说:“卫首,开审吧。”

秦羽点点头,指了个下属当主审官。

主审官坐上上位,一拍惊堂木:“堂下谢宗保、林进源等人,本官问话你们当如实回答。本月初五,你们为何聚众闹事,拒交税粮。”

其下名为谢宗保的汉子斜睨了堂上一众官员,重重地呸出一口痰,大声道:“我们早就揭不开锅了,村里的野菜都被挖干净了,还拿什么交粮?”

主审官心里一紧,责怪地看了一眼办差的侍卫,怎么挑了个没被打服的刺头上来。

他瞪着谢宗保道:

“家家户户都有粮交,就你们村的土长不了粮食是吧?我告诉你,你们起水村分得的可是上等良田,若是你们平时好生耕耘,节俭度日,怎么会没粮可交?”

不等谢宗保反驳,主审官继续滔滔不绝:“谢宗保我告诉你,本官接到举报,怀疑你们村的人暗通敌国,把粮藏哪儿去了,从实招来。”

谢宗保等人万万想不到突然被安上这么大一顶帽子,瞬间慌了神:“我等世代良民,怎么可能通敌!”

主审官冷哼一声:“良民,太祖务化年间,起水村的人跟鞑靼通婚,这才生了你们这一窝的反民!”

昏昏欲睡的柳思恩此刻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太祖务化年间,各国来贡,异族通婚亦是寻常之事。”

秦羽道:“虽如此说,但如今是战时。这些人中有鞑靼的后代,难保有些人就有歹心。”

柳思恩笑了笑:“卫首这话说得有理。那继续吧。”

主审官见此情况愈发得意:“再者,你们不但不交粮,还聚众闹事,打跑了催粮的官兵。你们说,这等恶劣行径,岂可轻饶?”

谢宗保听到此话有些急了,直起身板说道:“那是因为你们的狗官兵欺辱村里的女人!”

堂下其他犯人也变得神情激动起来。

主审官被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少东拉西扯,此节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我们的官兵素有铁律,岂容你们在此随意攀诬。”

“你们既如此说,当着督公的面,本官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我们的官兵□□了你们的女人?”

“你们哪个的女人糟了毒手,现在就站出来!”

堂下的几个汉子面面相觑,霎时之间都愣住了。

他们虽对此事愤怒至极,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但要他们在堂上公然承认自己的妻子或者姐妹被人奸污,那是千万个不愿意了。

主审官见此赶紧把事情拉回正轨:

“按时上税乃是国策,你们如此行事就是违抗圣旨。实话告诉你们,这位督公可是御前的人,你们再执迷不悟,到时候祸及你们的妻儿老母,本官也无能为力。”

众人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柳督公,只见他冷清高贵,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堂下众犯人内心也感到了一种绝望,几乎欲放弃挣扎,这时忽闻得柳思恩说话了。

“书办,刚刚的内容可都记下来了?”

突然被督公问话的书办赶紧搁了笔,起身答话:“大人,我都记下来了。”

主审官此时脑如闪电,回忆着刚刚问话的内容是否有纰漏,想来无甚错误才放下心。

堂审结束后,几位大人一起审查随堂笔录。

柳思恩走到秦羽跟前拱拱手道:

“卫首大人,本来我不该管此闲事,但此案重大,对他们的量刑恐怕还得经由刑部、大理寺和检察院重新核定。我得誊录一份笔录,才能向皇上明白回话。”

眼看柳思恩还要把这事儿捅到天上去,秦羽心中快要骂娘,脸上却笑意盎然地道:

“那是那是,但督公你看,近年来灾害频发,战事不断,皇上每天案牍劳神,这等小事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得替皇上分忧啊。”

他说着便从袖口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搁在桌上,朝着柳思恩的方向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沓银票。

柳思恩看了他一眼,把红木盒子里的银票拿出来看了下:全是京城运来钱庄见票即兑的一等银票。

秦羽早知道柳思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早就备好了这份厚礼以备不时之需。

他内心虽然十分不愿,面上还是大大方方地拿出来了。

柳思恩看着银票笑了,随手揣进袖口,和颜说道:

“还是老十九知我在京中度日艰难,有了这一项,曲娘也不必跟着我整日风餐露宿了。”

秦羽心里一惊,脸上却一派笑意:“督公要带曲娘回京?”

“人家既不嫌弃我,加上又是老兄你做得媒,我自然要带她走。”

“只是近日诸事繁忙,还望十九你帮我照料一二。若是她被谁欺负了去,我可要心疼死了。”

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太监竟然也想着三妻四妾起来,秦羽心中不啻极了。

他本来想着把柳思恩这座瘟神请走后独霸曲娘,如今这个计划又泡了汤。

眼见柳思恩望着他,秦羽忙说:“那是自然,九哥您放心,在我地界上,没人动得了您的人。”

柳思恩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了吧。”

事后,柳思恩谢绝了秦羽等人的宴请,回到驿馆。

王理已经备好清粥小菜在房间里等着,见柳思恩脸上没什么不虞的神色,打趣一般地问了句:“督公,那几人的罪行可判了?”

柳思恩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没,没有呢,奴才不饿。”

“坐下一起吃点儿吧。”柳思恩提起筷箸夹了一块此地出名的跳水泡萝卜。

王理扭扭捏捏地坐下来,自己盛了半碗粥,低头不敢夹菜。

“那几人关进了大牢,秋后处决。”

“他们真是反贼?”王理长大了嘴巴,“看着……也不像啊。”

柳思恩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道:“奴才失言。”说完就要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柳思恩也不制止他,看他自己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才说:“是该掌嘴……你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以后我另外给寻个差事。”

王理眼睛红了,撇撇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掌嘴,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柳思恩。

柳思恩压低自己的声音道:“隔墙有耳这句话听过吗?”

王理听此看了眼窗外,一个黑影闪过,神情瞬间整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