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秦主任排我休息，其实在家我也是干一些琐碎的事情，让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一个人住也免不了有很多的家务活，我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给绿植浇水，清理小鱼缸里疯狂生长的水草，夏天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绿植和水草长势都很不错，连为数不多的鱼儿游到水草丛时都要费力地扭转身体穿梭出去。
我很喜欢独处，尤其自己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有时候高中同学会约我出来聚餐，她们常常会孩子带上，然后聊天的话题无一例外就围绕在养育孩子身上或者抱怨老公身上，这个时候我在聚餐中就很尴尬，有时候她们会察觉到我的尴尬处境，然后话题就围绕在我找对象的话题上，她们会物色各种男生，我只好在其中装直女附和她们几句，久而久之，我会找各种借口拒绝参加这样消耗我的聚会，这个时候坐在家里的茂密的绿植中间放置小木椅上，边喝着自己手冲的咖啡边看书对我而言是很惬意的。
手机震动了几下，发现晓悦的发过来的信息另还有一个好友申请。
我的第一直觉是文欣然加我微信了，打开一看，果然是她，她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小姑娘，我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然后打开她朋友圈一看，她的朋友圈封面是一只在太阳下睡觉的猫，然后朋友圈空空如也，朋友圈一个月可见，她至少一个月没发过朋友圈了，文欣然加了我并没有和我说话。
紧接着我查看晓悦的微信，她大力夸赞我的牙医朋友，说她动作很轻柔，人也很周到体贴，消除了很多她对拔牙的恐惧感，她说她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和牙医，我回复她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听说你和你家人吵架了，你还好吧。”我想到允舒上次跟我提她因为恋爱遭家人反对心情很糟糕的事情。
“我爸爸知道我和他处对象的事情，要和我断绝关系。”她回复说。
“啊，不至于吧。”
晓悦紧接着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她在电话里向我倾诉了很多，说她家人无一例外都反对她和她的男友在一起，她爸爸更是强烈反对，甚至对晓悦人身攻击，说晓悦脑子被驴踢了才跟那个男生在一起。
晓悦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嗓音哽咽了，我听得出来她已经哭了。
“就因为你男朋友是外地人，还没有编制？”我问她。
“是的，但是他虽然是外地人，但家境还可以啊，在这里买房是没问题的，主要就是没编制。”
“你还想继续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吗？” 我试探性地问她，其实也是帮自己确认答案。
“想的，不然我不会这么痛苦了。”她的声音依然带着哭腔，我听完产生了类似一种尘埃落地的感觉，当初她对我的亲密可能真的出于友情，是我单方面错意她了，不过我还是感到有点撕裂，女生友谊的边界在我这边渐渐不明朗。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只能说，虽然你家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但他们确实不应该干涩你的感情，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最后安慰晓悦说。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我在大厅里再次遇见了向晓悦，她的下眼睑有点肿胀，因为刚拔了一颗蛀牙，她的一边脸还有点肿，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暗淡。
她告诉我我的牙医朋友是怎么样跟她安排下一步的治疗计划，她再次夸赞了我的牙医朋友，夸赞她为人就和我一样实诚，她一边说着一边像以前一样帮我整理额前的刘海，她的手指轻柔地沿着我的额头划过我的耳朵，最后又沿着我的手臂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有点凉，而且比以前更加柔弱无骨。
文欣然这时也从大厅走过来，她已经换好白大褂，她用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注视着我，尔后抿嘴冲我微笑和我算是打了个招呼，她今天没有盘发，而是半挽着发髻，留一半长发披了下来，她乌黑顺滑的长发散落在腰间，显得格外明媚动人又富有青春的气息。
晓悦和我一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目光一直追随她走进秦主任的诊室，原来文欣然今天给秦主任当助手。
“有美女新同事，上班心情就会好啊。”晓悦接着说。
“是的，谁不喜欢科室里美女环绕呢。”我对她说，
“我也很羡慕啊，你很快就有其他妹妹了，我就不是你妹妹了。”晓悦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我，而是看着地面，她的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
“你一直都是我妹妹啊，一直都是。” 我有点生硬地回复道。
直到回到科室，洗手前，我还能闻到晓悦牵我手时残存的护手霜的味道，晓悦今天含蓄地表达了她的醋意，这次我把这醋意归结于友情上吃醋，她今天的示好也是出自对我的感激而已。
忙完病人，我今天的搭班美菲也提到了她，美菲也知道她家人不同意晓悦和她男朋友在一起的事。
“晓悦家人对未来女婿要求真是苛刻啊，必须得事业编制，她男朋友那专业考上咱医院编制恐怕很难吧。”
“他运气不好，药学专业太卷了，我们医院现在只招应届毕业生。”我说。
“想来我们科里每个医生都达到晓悦家人对女婿的要求耶，比如南栀你，事业编制，本地人有房，个子高，要是男的还嘎嘎帅，晓悦如果跟你在一起，就不必受太多苦了。”美菲说。
“谢谢你的夸奖哦，我喜欢最后那句嘎嘎帅。”我笑着对美菲说。
“如果她跟她男友分手了，我可以撮合她和郑京洋在一起。”美菲说。
“别胡闹好吧，晓悦现在和她男友感情挺深的，说不定她家里人拗不过她呢。”我说。
“你还是不知道晓悦，她是乖乖女，她还是挺听家人话的。”美菲说。
不一会我就听到门开的声音，欣然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冲我们甜甜地抿嘴笑着，她一出现，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定格在她身上。
“秦主任呢。”美菲立即问她，美菲问了我也想问的问题，秦主任对人一直都很严厉，作为新来的，欣然竟然敢这么大胆地串门，但她的到来让我感到很惊喜。
“她去楼上有事去了，是她让我可以过来看看。” 她走向前来两只手搭在美菲肩上说。
“我说呢，新来的胆子这么大。”美菲笑嘻嘻地说。
然后美菲又开始提醒她，在秦主任面前最好表现乖巧一点，美菲就拿天慧举例，说秦主任这个人很是吹毛求疵，哪怕没有病人的时候，都不许看手机，还不许站在她旁边，说是站在她旁边，白大褂晃眼睛，影响她诊治病人。
这时欣然走在我旁边，那个时候我坐在办公椅上，她挨着我故意问：“南栀姐，我晃眼吗？”
我放下手机一本正经逐字逐句对她说：“当然晃眼了，不过晃眼的不是你白大褂，而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欣然听完抿嘴笑了。
“油腻！”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略带娇嗔。
美菲则皱着眉头厌烦说：“油腻死了。”
美菲的嗓门粗又沙哑，和欣然软绵又娇滴滴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们后来又聊了一会天，大多数是关于秦主任的，美菲吐槽起秦主任来总是没完没了。聊天过程中，欣然开始是依靠着我，后来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最后又站在我身后，两只手绕着我的脖子靠着我。
我牵着她搂着我脖子的手，然后轻轻揉搓她柔软的指节，她的手也开始回应着我，我们手指绵软地相互缠绕后，她反过来握住我的，这些都显得自然而然，哪怕敏锐又毒舌美菲就在身旁，因为我们此刻处在友谊的安全边界之中。
隔壁传来秦主任回来的开门声，于是欣然松开了我手，后面靠着我的身体也离开了。
“我走了，秦主任回来啦。”她嘀咕道。
而我有点留恋刚刚的亲昵，这时美菲说：“小姑娘还是怕秦主任的，一溜烟就走了。”
“人家毕竟是新来的。”我说。
“你知道吗，她被人瞧上了。”美菲说。
“欣然长得漂亮，被瞧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的脑海里快速闪现过我们医院单身年轻的小伙子们，首先排除死活不敢跟女生表白的老干部郑京洋，我根据美菲的关系网快速锁定了骨科的孔令赫，孔令赫个子高皮肤白，虽然长得不算很帅，但穿衣服很会穿搭，戴上白口罩往食堂一走，就会吸引很多小护士的目光，他和美菲看起来很熟，我经常看到美菲和他们几个骨科医生一起在食堂吃饭，美菲就是从骨科护士转到我们科的。
“天慧来的时候，也没瞧他打听天慧，反倒问欣然老家是哪里的，哪个大学的，九九年还是零零年的，只差要问人家有没有对象之类的。”美菲絮絮叨叨地说。
“是孔令赫吧。”我说。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医院但凡来个美女，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美菲说。
“你跟孔令赫比较熟，很容易想到他。”我说。
“我跟他那里熟啊，八百年在医院遇到一次，遇到了就跟我扯文欣然。”美菲没好气地说。
我和孔令赫除了在工作上有点交集，还和他一起在食堂吃过饭，那次是美菲请客，向晓悦也在，她和我坐在一起，孔令赫坐在向晓悦的另一边，那时候还是冬天，食堂的门总是反复被前来就餐的同事们打开，一打开冷风就直往我们这桌串，于是晓悦蜷缩起来说她感觉挺冷，这时我和孔令赫同时想脱掉外套给她，晓悦看起来单薄瘦削，还总爱美穿得少，后来向晓悦不由分说选择穿上我的外套，我的那件米色长风衣又宽又大，她穿起来显得更像小小一只，吃饭时，向晓悦常常紧紧挨在我的身上，把头斜倚在我的颈窝里，我看见孔令赫一直往我们身上投来好奇并疑惑的目光。
这时我们诊室门又被打开了，我以为是欣然再次回来了，却是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允舒。
“气死我了。”允舒一进来就说道。
原来秦主任上午“委婉地”说了允舒一通，说是允舒诊断报告有误，允舒正说得起劲，这个时候欣然又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来，她显然听到了允舒的抱怨，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并有点天真无邪的目光。
“秦主任又上去了。”欣然笑着说。
见欣然可爱的模样，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加入允舒和我们的聊天，她像孩子般小跑过来时，我发现后面多了两只尾巴，是天慧和郑京洋，欣然过来靠着我站在我坐着的旋转办公椅旁，天慧站在了美菲的旁边，郑京洋则是靠着办公柜站着。
允舒义愤填膺地讲述着秦主任私自把允舒的病人重新检查了一遍，还在允舒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允舒出的报告收回，并重新发出了一份报告，允舒觉得秦主任这样做很不尊重人。
“你天天惯着她，你就从来不说她，她说你，你也不回嘴，所以她现在越来越会欺负人，现在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可不会任她欺负。”允舒说。
“第一呢，她是我们科副科长，第二，她亲姑妈可是张院长，你这时候跟她怄气，她以后马从其他方面欺负你怎么办。”我对允舒说。
我一边忙着抚平允舒的怒火，一边感受着欣然的身体挨着我越来越近，最后欣然很自然地侧身斜靠着我身上，我像她回应我的牵起她的手一样回应着她，我顺势用手臂挽着她的后腰。
“可是她把我辛辛苦苦出具的报告扔进了垃圾桶里，垃圾桶里！”允舒继续生气地说。
“确实很过分，但是她换了份报告而且她自己都签了字，所以这事已经跟你没关系，也不会承担任何后果了，你就消消气，乐得清闲。”我对允舒说。
“可是私自修改别人的报告还是不好的吧。”一直静静地倚在办公柜旁的郑京洋这时冷不丁地说。
“对吧！”允舒听到这话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说：“确实这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主任太不尊重人了，她今天能私自改我的报告，明天就能私自改你的报告，你这还能忍。”
“修改我的报告，还按照我的名义，我当然不能忍，但签她的名字，不让我负责，我觉得无所谓。”我对允舒说。
“说到底，你就是怂呗，怕她姑妈大院长，我偏不，总之不尊重人就是不对。”允舒说。
我再想争辩些什么，这个时候秦主任走了进来，欣然的身体几乎条件反射般地离开了我，秦主任一进来她的眼神就往我和欣然这边扫了扫，大家的谈论省也戛然而止，允舒脸上还残存着怒气。
秦主任环顾四周，一脸威严地说：
“今天大家都在，我们就着今天遇见的一个病例进行讨论，小文，由你做笔录。”
文欣然听到指令后立刻轻盈地转过身去柜子里取出会议记录本和笔，然后正经八百地在科室办公桌前坐下，已经开始在本子上写了。
“这小丫头刚上班写过会议记录吗。”我想着就往那会议记录本上瞅了瞅。
她的字很小，字迹工整，一点也不像医生写的字，她参照前面的会议记录写下:
时间：2023．8.3，地点……
“南栀，我想允舒刚刚已经把今天的病例说过你听了，我现在问你，如果你遇到这个病人，你该怎么诊断。”秦主任的目光直视着我，长得有点胖的她是个圆脸，双眼皮的大眼睛却丝毫没有让人亲近的感觉，反而她的刻薄更加盛气凌人了，她势在必得，如果我马上回一句话，她那薄而长得嘴唇里能蹦出十句反驳我。
“我可能会和允舒诊断一样啊。”我干巴巴地笑着说。
“你们现在都是主治医师了，却连这个病例最基本的诊断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为科里年轻医生做榜样。”秦主任说。
我看见做笔录的欣然听完这句话的眼睛快速地在我脸上瞥了一眼。
“你们诊断错了，外科医生拿到这个报告之后，万一他们把这个病人放走呢，放走之后，这个病人延误治疗可是要丧命的，这就是没有医德的事情了。”秦主任继续说道。
“秦主任，上升到医德上没这么严重吧”允舒忍不住在一旁说。
“延误治疗出人命，这还不能上升到医德，如果不是我修改一下报告，外科医生会那么重视把立刻把这个病人收住入院安排手术吗？”秦主任反问她。
“他们看到这个报告一定会把这个病人留下来的，除非这个医生是毫无经验的不合格的。”允舒再次为自己争辩说。
秦主任摇了摇头：“你怎能就能保证这个医生是有经验的，能读懂你们含糊报告里面的暗语呢。”
允舒正想反驳，我从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提醒她最好不要说下去。
这场会议最终秦主任凯旋而归，她斗志昂然、从医学理论、医疗法律层层为自己围起壁垒，我和允舒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反驳她，最后秦主任离开后允舒还是气不过，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好啦，她确实不对，不应该私自修改你的报告。”我安慰允舒说。
“那你刚刚为什么在会上不讲。”允舒抬起生气的眼眸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
“活该你被她欺负。”允舒没好气地说。
这时欣然说：“秦主任太能说了，根本说不过她。”
“以后秦主任说你啥，你听着就行了，不要回嘴，第一你根本说不过她，她正理歪理一大堆，而且她还记仇，以后会生出很多麻烦事。”我看着欣然说，这大概是她上班后第一次见到科室不愉快的场面。
“干嘛不回嘴啊，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不能让年轻人也没了个性，不是说零零后要来整顿职场吗！”允舒依然有点不服气说。
美菲也加入了讨论：“允舒，你上班几年了是老员工当然可以回嘴，她们几个还是算了吧，连老员工南栀都不敢秦主任争论。”
“我不是不敢，而是懒得跟她争论好吧，我不想上个班还节外生枝。”我说。
“是的哎，我也懒得跟秦主任回嘴，我反驳一句，秦主任能说我说一上午，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天慧说。
“是啊，何必呢，省下来的时间，不如看看手机，乐得清闲呢，而且这件事，你本身没有损失啊，签字已经不是你的了。”我紧接着天慧后面说。
允舒听后摇了摇头对我说：“大家都说你脾气好，人缘好，反正坏人都是我当呗。”
“允舒姐，你不是坏人，要是我我也无法忍受的，私自修改报告就是不对，不管她是主任，医疗水平多高，总之也不能修改别人的报告。”文欣然这时说。
允舒笑了起来说：“咱们科里终于有了个性的人了，你们新来的如果每个人像南栀这么好说话，那么秦主任真的会上天了。”
“还有我啊，允舒姐，我也觉得私自改报告不对。”郑京洋说。
“那你们刚刚为什么不在会上说。”我引用允舒的话对欣然和郑京洋说。
“这不我是新来的，胆子还没这么肥嘛。”欣然声音娇滴滴地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