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半夜十一点，阮符是被电话铃声生生吵醒的。翻个身，按下接通，她“喂”一声。电话那头一静，像是听出她不耐烦的起床气，语气不自觉放缓：“你好，是阮符么？”隔着话筒，磁性的烟嗓传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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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半夜十一点，阮符是被电话铃声生生吵醒的。

翻个身，按下接通，她“喂”一声。

电话那头一静，像是听出她不耐烦的起床气，语气不自觉放缓：“你好，是阮符么？”

隔着话筒，磁性的烟嗓传到耳边，阮符的起床气退散大半。

“是我，有事吗？”

“你的朋友丁沁在酒吧喝醉了。”

……

几分钟后，阮符打个哈欠，翻身爬下床。

床下的室友从镜子中扫到她的动作，满脸疑惑：“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阮符亮出短信界面中，对方刚发来的地址。

“丁沁喝醉了，我去接她。”她一边拾起外套，一边解释。

两个室友都围过来，怒色难掩：“我天，怎么又喝醉了，她这个月几次了……”

另一个室友扫到短信内容，恨铁不成钢道：“怎么还是那个404Notfound酒吧，丁沁真魔怔了。气死我了，那个调酒师有那么勾人吗，把人搞成这样……”

半年前，丁沁无意走入学校后街的酒吧，对里面的调酒师一见钟情。从此，她每隔几天便去刷个存在感，只求对方能有所打动。

但很可惜，据丁沁说，这位调酒师始终态度暧昧，任凭她怎么撩，都不肯交出真心。

阮符不是没劝过她，但丁沁心有不甘，铁了心要征服高岭之花。

如此下来，后者渐渐魔怔到宁可借钱，也要去404NotFound喝酒。

阮符耸耸肩，笑说：“不知道，这就替你们去看看。”

落地镜中的女人漂亮又脱俗，一双灵动的狐狸眼生得尤其漂亮。感谢父母基因，她的素颜也非常能打。为表尊敬，她又涂上层口红。

窗外寂静无人，漆黑一片。两个室友皆有些担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们一起……”

“没事，”阮符穿上衣服另一只袖子，心道一个人才方便发挥，“酒吧和宿舍楼只隔一条街，问题不大。”

“哎，那好吧，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我们让宿管阿姨开门。”

阮符笑笑，拾起手机出门。

-

昏黄的灯光映在吧台边，伴随着座位前时不时发出的女声呜咽，殷燃在淡定地擦酒杯。

“呜呜呜殷燃，我……真的好喜欢你……”

“呜……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有客人路过，瞥见殷燃包扎好的右手，没忍住问：“她朋友什么时候来啊？”

殷燃转身，把擦干的酒杯放入消毒柜：“一会儿就到。”

清脆的风铃一响，说曹操曹操就到。

-

404NotFound装修得很有氛围。它并不像传统酒吧那般灯红酒绿、乌烟瘴气，反而有种几世纪前上流社会酒会的优雅闲适。

阮符绕至吧台边，先望见一头长发，乌黑，微卷。

她一怔。

丁沁是透明柜，她的性取向大家心知肚明。

而阮符的性取向，从来无人知晓——

她也是喜欢女孩子的。

接着，阮符才扫到吧台上睡着的丁沁。她回过神，对着那调酒师开门见山：“你好，我是丁沁的朋友，来接她回家。”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只露出半张侧脸，鼻梁高挺，下颌骨也生得精巧。

一种奇异的想法横生出来，阮符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魔力。

下一瞬，酒瓶间碰撞发出轻响，那女人转过身，对上她的目光：“你好。”

阮符一顿。

她忽生出一眼万年的感觉。

殷燃长着双不带情绪的眼，看向你时，总有些莫名的疏离。

偏偏她的五官又与之相得益彰，九分的清冷，一分的厌世。

令人挪不开眼。

许是看得人不耐烦，对方先一步移开视线：“阮符，是么？”

“没错。”阮符庆幸自己涂了口红，如今在美貌之下，才有几分坚毅的底气。

殷燃：“通话记录给我看看，然后人就可以领走了。”

阮符照做，把她要的亮出来。

殷燃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便转身继续收拾她的酒柜。

阮符心中产生几分挫败，表面仍维持着矜贵骄傲。

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截至踏进酒吧的前一秒，被忽视这种事情，从未在阮符身上发生过。

待拍醒丁沁，阮符才算清醒几分，终于记起自己的目的：“如果不喜欢，麻烦你说清楚，不要这么折磨她。”

阮符一手揽起丁沁的胳膊，另一手挎她的包。

殷燃闻声，擦拭酒杯的动作一顿。她随口问：“你是她女朋友？”

“我们只是朋友。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丁沁宁可吃土借钱，也要来见你的事。”她的语气加重不少，丝毫未察觉自己在不经意间夹带私货。

这句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她都为你付出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殷燃闻声，忽地笑了。

“所以呢？”

当然，她笑的自然不是自己明着暗着拒绝多次，却被当事人不当回事。

而是时隔几年不见，阮符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你朋友没提过吗。”

阮符皱眉。丁沁确实没有提过这回事，有关她和调酒师，她总是说对方对她暧昧不清。

自己所处的立场并非中立，做说教并不合适。

她有些尴尬，微微张口，到嘴边的“抱歉”被打断。

殷燃转过身，缓步走近：“算了……”

清淡的沉香气息浮沉在空中，灯光在她莹白的脸侧落下阴影。

“今天心情好，那就再说一次——”殷燃眯着眼，“我配不上你朋友，请她高抬贵手，放过我。”

磁性的烟嗓，与话筒中的声音如出一辙。

“可以么？”

目光对上，殷燃仿佛在无声询问“这种拒绝程度还够不够”。

阮符耳热，放下手机，点头：“好的，我会转告她。”

“那最好了。”

转身离开时，阮符又道，“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号码。”

她承认，她在这一刻有过私心。

“以后丁沁再来，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为防止误会，阮符心虚，又立刻补充。

“不用，你要想备注可以用店名，”殷燃说着，视线落到自己的右手手心，她话音一顿，“不过，你这招不会有用的。”

丁沁的狂热，不是叫人拉住就可以的。前有死缠烂打尾随，后又有今天爱而不得乱砸东西。

殷燃缓缓开口：“容我多嘴一句，如果真的想帮忙，带她去看看病吧。”

阮符的目光落到她包扎着的右手上，心忽地一沉。

她早该猜到的。自从丁沁和女友分手，情绪就不太正常。

阮符扶起丁沁，正色道：“我知道了。”

“行。”殷燃好脾气地笑笑，把手背到身后，“那我就不送了。”

-

冷风萧瑟，阮符吃力地撑着丁沁，满脑子都是方才的女人。

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像是曾哪里见过她。

幸好方才没多问，否则等着她的或许就是一句冷淡的“梦里？”。

身边的丁沁醉得不省人事，时不时发出两声呓语：“殷燃……呜呜……你别不理我……”

“什么？”阮符把衣领竖起挡风，随口问她。

“莫吉托……嗯……真、真好喝……”

不用多问，想必说的就是刚刚那位。

丁沁的身子东倒西歪，像一株没有根系，风中乱飞的小树：“呜呜……殷燃……”

阮符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回头望一眼。

头发遮住视野，她看不见走出多远，只能隐约望见404NotFound门前那盏昏黄复古的小灯。

“她叫殷燃么？”

名字还挺好听，和她高中见过的一个学姐同名。

她借机展开回忆，有关那位学姐的印象却不过寥寥。总而言之，学姐绝不会像她那么冷淡就是了。

这么想着，阮符随手摸口袋。

下一瞬，她的脚步忽地顿住。

-

午夜一点，场内逗留的客人不算多。

驻唱一改她的欧美摇滚风唱腔，唱起五月天的《拥抱》。

“隐藏自己的疲倦

表达自己的狼狈

放纵自己的狂野

找寻自己的明天[1]”

殷燃手里的动作一顿。

直到姚宋摘下围裙走到吧台前，扫到老位子上空空荡荡，问她：“人走了？”

殷燃回过神，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嗯”一声，说：“刚送走。”

“哎，要我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咱们搬店换个地方？”

殷燃的“好”落到嘴边，又略一犹豫。

“还犹豫呢，再犹豫你不怕把你小命交代了？”姚宋嗤笑说，“难得你这么优柔寡断，还留恋什么呢？”

殷燃忙着收拾空酒瓶，一脸没兴趣说，显然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姚宋深觉扫兴，调侃她道：“得，我这二十年发小失职了，早该知道你这脾气——当我没问——”

“别，”殷燃给自己倒上杯白兰地，轻晃晃，澄清的酒液在灯光下翩然摇曳，“我今天还挺想说的。”

饮下一口酒，她的眼前浮现阮符的面容。

长卷发，狐狸眼，一颦一笑皆是金贵气。

她比从前更体面，更漂亮，像个小公主。

当然，也比从前更加高不可攀，令人望而却步。

而自己呢，还是老样子。并不被她记得。

殷燃停顿片刻，才笑道：“全世界有那么多城镇，那么多酒吧，她偏偏走进我的[2]。”

不过多久，又是一阵风铃声。

阮符气喘吁吁踏进来，望入殷燃晦暗的眼里，她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好像把手机落在你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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