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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泉冷

她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好似被火烧灼,用力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以为……”管家连忙叫人端了燕窝过来,小蓝连忙接过,轻声道:“少奶奶,你别说话,先吃下去。”看着她把东西吞了进去,大家才舒了口气,管家一挥手:“快叫人把这两个晕倒的抬回去,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当大家乱纷纷地出去,管家把门关上,飞快地走到叶芙蓉面前:“少奶奶,你记不记得,今天程司令来过。”

叶芙蓉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原来是真的!”随后,她眼中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他又是来做什么,难道嫌羞辱得不够吗?”

管家摇摇头:“少奶奶,我感觉得出来,他对你是动了真情,今天他抱着你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想落泪,那刻他眼里好像只剩下你一个人,要不是老爷拦着,他就已经把你救出金家了。少奶奶,你如果想跟他,我和小蓝会找机会帮你!”

小蓝急切地点头:“是的,少奶奶,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早点离开金家。”

她惨然一笑:“算了,你们不用劝我,我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了。”接着,她拉着小蓝的手,轻声道:“你还没吃东西吧,你去弄点吃的来,我们一起吃点吧,今天连累你们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小蓝急急忙忙跑出去,管家还想再劝,她挤出一个灿烂笑容:“六福叔,你的恩情我记下了,等来世一定找机会报答!”

管家脸色骤变:“少奶奶,你难道还想寻死,现在兵荒马乱的,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何苦一次次这样想不开!少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自己命保下来再说,这条命你自己都不顾惜,又有谁会为你着想呢!”

叶芙蓉怔怔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担忧让她泪落如雨,良久,她把脸擦了擦,轻叹道:“六福叔,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感激你!”

灯光有些昏黄,在她脸上抹上一道道暗影,她眯着眼睛看着这唯一的温暖,心中一片寂然,好似万顷波澜一瞬间平息,只剩下鸟儿的啾啾哀鸣,在寻找风浪中失去的伴侣。

以后,要如何面对狂潮再起?

太累了,还是算了吧!

夜深了,驻军总部司令官邸的客厅仍亮着灯,程行云燃起一支烟,把自己圈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一缕缕烟往他头上飘去,最后散为无形,他的头顶,那原本热烈的水晶吊灯沉默了,那是欧洲宫廷式样,层层叠叠垂着诸多饰物,每一个灯碗都是精雕细刻,烛形灯泡通体透明,也许它看过太多繁华,在这样凄清的气氛中竟无所适从。

她的脸一次又一次在心头浮现,默默流泪的,惊恐的,绝望的,迷惘的,竟从来没有一次面带笑容,她是个苦命人,自己却还要雪上加霜,在她的心上再捅一刀,这样一连,自己和那心狠手辣的金继祖有什么区别。

他试图硬起心肠,把她从脑海中赶出去,这个人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他如果不打跑抢他饭吃的乞丐怎么能活到今天,如果不是一次次从毒打中逃脱,怎么会有命撑到如今,如果没有忍住操练的辛苦,怎么可能提拔上去,得到总司令赏识。

这么多年,有许多次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天老爷嫌他的命贱,终于还是放过他,一次又一次,他对自己说,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要去管别人的死活!

所以,他在战场上一枪枪撂倒敌人,每次都直射他们的胸膛和脑门,那时候,他面前的敌人早已是死人,即使他们仍会惊恐,仍会愤怒,即使,他直面的是他们眼底求生的渴望。

他要活,所以别人必须死。

也正因如此,他想要她,便直接跟金继祖开口,哪怕知道她是自己侄子的媳妇,因为她嫁的是金家,不是程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看到她落寞的背影时心生恻隐,会被她眼中的绝望震撼,她离开的那刻,他甚至……会后悔。

他幽幽叹息,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当他决心赴死,带领众人以身躯阻挡日本人前进的脚步的时候,他竟会心有不舍。

舍不得她苍白的脸,舍不得她纤细的腰肢,舍不得她的馨香,舍不得她唇的温润。更舍不得,心里那平凡安定生活的梦想。

他咬了咬牙,把烟蒂掐熄,听到门响了,他定了定神,大声道:“进来!”

刘副官端着壶酒进来:“行云,咱们很久没喝酒了,你要是不嫌我酒量浅,就让我陪你喝上两杯吧!”说着,他坐到他对面,找来两个杯子斟满,自己先一饮而尽。程行云没有说话,也一口干了,放下杯才叹道:“刘兄,谢谢!”

刘副官笑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行云,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你别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那金继祖总有一天会被咱们收拾的!”

程行云苦笑着:“咱们以后不要提这档子事了,书远,咱们今天光喝酒,不谈其他事情好不好,这些天我都快烦死了!”

刘副官终于停了嘴,两人默默喝了一阵,刘副官顶不住,摇摇晃晃回去了,程行云喝得也有些晕,回到房间,连灯都没开,摸索到床头打开一个藤制箱子,把里面的东西翻倒在床上,然后扑到上面,搂住一堆冰凉的布料,不知不觉眼已经湿了。

《黄泉冷》惊天动地地响起来,吹鼓手都养足了精神,等着这最后一次精彩表演,唢呐凄厉地冲向云霄,把树上休憩的鸟儿惊地扑腾着飞起,甘蓝城里又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把鞭炮挂了出来,等着热闹地送死去的人一程。

停柩三天后,金继祖命人送儿子上山,他选的坟地是情人崖下的松树林,不知是从他祖父还是父亲那辈,那里变成了金家的产业,祖父祖母、父母亲都葬在那里,其他偏房是没有资格葬到那块坟地上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儿子竟然先他入了土,个中滋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庞大的送葬队伍缓缓从金家大院出来,甘蓝城的鞭炮声和铳声响彻天际,吹鼓手在前面开始奏起送别调,唢呐手抬高了手里系着白绸的家什,呜咽着朝云端送去悲切的嘶吼,大小锣鼓齐鸣,在阵阵疼痛里,铙钹声突然跳跃起来,把大家低沉的情绪一扫而光,铿锵的鼓点中,好似连痛哭都无法宣泄自己心中的情感,只有汇成一曲甘蓝送别调,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可是没有人吼唱,大家沉默地把鞭炮放完,沉默地看着吹鼓手后面那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她走路都不太稳,要身边两个丫头紧紧搀着,本来就瘦小的一张脸更脱了形,连一点活人颜色都没有。

大家叹息着,半月前的那一幕仍在脑中清晰可见,她坐着大红花轿而来,被家宝拉进金家大院,她招摇着坐着吉普车从甘蓝城穿过,接着传来她自封的消息,再然后,大家看到了家宝蹦跳着来给媳妇买东西,心中都有几分欣慰,那傻子总算还会疼人,而在一转眼,她竟然又成了这样孤零零的一点。

天意弄人,再怎么争都没有用,当听到她自杀的消息,大家几乎松了口气,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呢。

叶芙蓉一步步朝前挪着,这两天吃了点东西,身上才有了力气,当金继祖要她今天送灵柩上山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跟家宝毕竟夫妻一场,虽然缘分太浅,情分总还是有的,甚至如果家宝不出事,跟她相伴一生就是他,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痛苦不堪。

队伍一点点向前移动,按照线路要巡甘蓝城一周,让家宝再仔细看看曾经住过玩过的地方,日头越来越大,抬棺的人已经累得满面通红,唢呐声也没有刚才那样亮,成了伴着隐隐啜泣的哀鸣。青石板街一直延伸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街上的人们失去了跟随的兴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只有孩子们精力充沛,笑闹着追赶队伍,捡地上没放完的炮仗。

队伍渐渐慢下来,甘蓝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样绕上一圈也要半天功夫,据甘蓝城志记载这里清末民初已有十万人众,还没有包括四邻八乡的散居村民。当长长的队伍终于绕完甘蓝城,看热闹的人和孩子们早已挤在甘蓝桥边,等着队伍从这里通过去松树林。

甘蓝河水今天缓了些,仍是以滔滔之势往前急奔,水面金光灿烂,涌起的水花一朵朵绽放在一条如银丝玉绶般的带子上,靠近河岸的水底圆圆的鹅卵石呈现诸多颜色,上面还有幅幅山水画,描绘着大好河山。及至河中,河水卷着浅浅的旋涡和水花游戏,隐约还能看到河中的巨石,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埋伏着,等待鲜活的生命为祭。

下游远远地停着两辆吉普车,程行云、赵军长和刘副官三人远眺着情人崖,赵军长跟刘副官讲了那情人崖的传说,见他一脸感动,哈哈大笑道:“他娘的,你不要一副这种哭丧的表情好不好,殉情有什么好感动的,两个人都是没胆子的,要真的喜欢就干脆一点,两个人拼命逃出去,在什么地方不能活人!”他一边说一边瞥着程行云,“我就是瞧不上那些没胆子的,他娘的想要就直接动手,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怕他个鸟!”

程行云恍若未闻,当送别调传来,他跟着轻轻哼起来,赵黑熊愣住了,低声问刘副官:“程司令也懂甘蓝调?”

刘副官轻叹道:“他本来就是甘蓝人,我以前就听他唱过甘蓝调。”

赵黑熊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程行云仍在哼着,转头看向那长长的队伍。吹鼓手已经上了桥,后面是叶芙蓉和几个丫头,程行云停了下来,怔怔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心中一酸,既不忍再看又舍不得挪开视线,当那撕噬人的疼痛传来,他低下头,闷闷说了句:“走吧,等下还要开会!”

三人刚想离开,从桥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少奶奶跳河了!”桥上顿时乱成一团,许多人从桥上跑下来,追着水流往下跑。

程行云脑中一昏,回头刚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到河面上,立刻被流水冲了下来,他来不及思考,飞快地边脱衣服边跑到河边,刘副官醒悟过来:“程司令,危险!”

赵黑熊暗骂一声,也跟着跑了过来,想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程行云对他们大吼一声:“快去坝口接应!”说着,他已经走到水中,边稳着自己身体边往中间走。

刘副官把牙一咬:“赵军长,我们快去坝口,司令水性好!”

赵黑熊没有停下,喊了声:“我的水性也不错!”脱了衣服径直跑进水里,跟着他走向河中央。

刘副官没了主意,对开车的小王大喝:“还愣着干嘛,快去坝口挡人!”

河水已经漫到他们的胸口,程行云尝试着又往中间挪了挪,那抹白色影子载浮载沉,渐渐逼近,他眼睛瞪圆了,眨都不敢眨一下,赵黑熊见他神色,也暗暗紧张起来,在心里骂过他不知多少遍之后,那白色影子终于漂到眼前,她似乎已经没了知觉,静静地随着流水离开。 程行云闷哼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刚碰到她的衣角,流水已经把她带走了。他有几分慌乱,连忙拼命划水去追,站在下面一点的赵黑熊把她抓到手里正在叫喊:“程司令,我已经把人救着了,现在立不住脚,咱们快点到坝口去!”

程行云随着流水迅速划动,很快就赶上赵黑熊,两人一人一边把她的头撑出水里,程行云见她一脸惨白,暗道不好,边用脚踩水稳着自己身体边把她的头拨弄过来,使劲给她过了几口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和赵黑熊两人都游得筋疲力尽,三人被水冲到下游,士兵们早早在那里等着,见到他们的身影,不由得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负责挡人的士兵已经下了水,密密地站了一排,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河面。

逼近坝口,两人随着水流之势,一点点斜斜地往岸边划,程行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一个士兵伸得长长的胳臂,一手抱着她在水中稳住身体,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把人抱上岸。

脚一着地,他才觉得无比踏实,他摸摸她的鼻息心跳,发现她仍然活着,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软倒在她身边。

刘副官连忙接手,仔细察看她的情况,程行云歪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拜托你了!”

刘副官叹了口气,带着人把她抬到山上官邸,一边叫军医过来诊治。

赵黑熊最后一个爬上岸,他躺在地上缓了半天,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程行云,你这个王八羔子,做你的媒人还真辛苦!”

听到赵黑熊的怒吼,程行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挪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兄弟,今天多亏有你!”

赵黑熊嘿嘿一笑:“这喜酒我吃定了吧!”

程行云仰头看着天空:“我是想让你喝喜酒,就是怕她不肯嫁。”

赵黑熊愣住了:“难不成以前你说的都是假的,是你硬逼人家小媳妇!”

见程行云没有回答,他龇牙咧嘴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鬼孙子,他娘的我看错你了,骗完人家小媳妇还敢来骗我!”

程行云瞪了他一眼:“你说话客气点,我喜欢她不行吗!”

赵黑熊把衣服一脱:“你这个鬼孙子,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强了就是强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当我是傻子么,老子今天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程行云一拳揍向他鼻子:“你骂够了没有,一口一个龟孙子,你才是龟孙子!”赵黑熊没料到他会真动手,躲避不及,被打得眼冒金星,他火冒三丈,挥起拳头就朝程行云胸膛打去,程行云吃了他一拳,疼得满脸纠结,他怒吼一声,扑到赵黑熊身上,两人竟在地上扭打起来。

等侍卫官把两人扯开,赵黑熊哈哈大笑:“你瞧你那熊样,眼睛都被我捶肿了!”

程行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会好到哪里去,脸上都成染缸了!”

两人又互相瞪了两眼,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士兵们摸着脑袋,被两人弄糊涂了。

赵黑熊拉起程行云:“真他娘的痛快,我已经好久没这样打过架了,每天都要听军规军纪什么的,真是闷死了!”

程行云哼了一声:“原来你是故意找我打架,要不是刚才在水里消耗体力太多,我早就把你揍扁了!”

赵黑熊突然安静下来,凑到他耳边道:“喜欢就留下来,她跟那姓金的还不如跟你!”

程行云沉思半晌:“过两天再说,我还不知道她的意思,说实话,我……以

前对不住她。”

赵黑熊横眉竖目:“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有鬼,以后对她好一点不就成了,女人哄哄就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