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北京常是银装素裹的,天上是翻涌的密云,四处是茫然的白。温言书裹着暖和的大衣,朝卖早点的阿姨探出头:“婶儿,来杯热豆浆!”他生得清秀漂亮,五官干干净净的,气质又柔软温和,眉眼里总是带着笑,站在哪里
恒温全文免费阅读_恒温全文阅读免费试读
冬日的北京常是银装素裹的,天上是翻涌的密云,四处是茫然的白。温言书裹着暖和的大衣,朝卖早点的阿姨探出头:“婶儿,来杯热豆浆!”他生得清秀漂亮,五官干干净净的,气质又柔软温和,眉眼里总是带着笑,站在哪里都分外讨人喜欢。阿姨满心欢喜地看着这年轻人,把摊子上的二维码翻出来,乐道:“尝尝豆汁儿?”温言书一边扫码,一边笑着摆手:“不用了,婶儿,我外地人,喝不了这个。”来北京的第十个年头了,温言书已经学会在讲话的时候带儿化音,却还是喝不惯风味奇特的老北京豆汁儿,也依旧适应不了北京寒冷的冬天。这也太冷了,温言书裹紧围巾,心想,天得多冷水才会结成冰,变成雪花飘到地上。他脱下手套接过豆浆,温热顺着手掌攀满了全身,寒意消散些许,他往围巾里缩了缩脑袋。再往里走就是白马桥了,从朝阳区来,一路从地铁到公交近两个小时,温言书眼睁睁看着窗外属于北京的繁华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贫穷的旧貌。他站定在原地,望着眼前仿佛褪了色一般的街道,拿起相机,朝那涌动的人流拍了张照片。这是他在《每周观察》做记者的第五个年头了,这周他选择的新闻点是“北漂”,准确的说,是做一次以固定群体为采访对象的人物特写。在通州区的白马桥有着北京最大的临时工劳务市场,这里的北漂和他当年毕业那会儿的北漂应当不是同一种,温言书看了看周边叼着烟头、满身泥污的民工,心想。还没往里走几步,手机响了,是报社的主编杨文武。温言书拿着电脑包,端着豆浆,艰难地用肩膀夹起手机:“喂?杨哥?”杨文武说:“小温,校园暴力专题你真不做?我觉得你在青少年教育这块儿,比他们都专业。”三年前,温言书曝光了宁昌一所打着“青少年行为矫正”的旗号、实则对学生进行虐待囚禁的学校,取得了相当大的社会关注。自那以后,他几乎成了青少年教育问题的“专家”,几年里大大小小关注了很多关于青少年成长的案件,唯独没有接触过校园暴力这一相对敏感的话题。温言书听到这儿,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接着面上又很快恢复了笑意:“不好意思啊杨哥,我这周已经定题了。”杨文武还不放弃,又道:“定题了可以改,要我说,北漂真没什么好写的,校园暴力专题你做好了,对你升主编很有帮助的。”温言书笑起来,说:“杨哥,无论什么题材我都可以写好,这些有爆点的留给他们新人做吧,到时候把稿子给我过一遍就行。”杨文武只是叹了口气,却也似乎拿他没法,只叮嘱道:“行吧。”在挂断电话前,那边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最近还有人骚扰你吗?有问题一定要跟领导提,别自己硬撑。”温言书停顿片刻,笑道:“放心吧杨哥。”挂了电话,他低头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全身上下被暖意包裹起来。他惬意地眯了眯眼,整个人放松下来。地上的积雪被踩出一条泥泞的路,温言书举起相机,沿着人行道边走边拍。这边的雪和朝阳区的不太一样,掺杂着易拉罐和烟头,脏兮兮得像是在烟灰缸里洗过。温言书弯腰卷起裤腿儿,却也习惯——当记者跑过那么多地方,什么路没走过?这是条人流量比较大的主干道,清早,打着特价标牌的商场便声嘶力竭地喊着甩卖,灯红酒绿了一夜的“台球”、“棋牌”的招牌,在白日被灰色的雪覆盖。拐过弯,一排排大大小小的“人力资源公司”门口,年轻人、中年人、男人、女人,乱七八糟排起了长龙。这便是劳务市场的核心地段——一个一年四季都不会消停的热闹地儿。温言书莫名有些喜欢这样穷涩的街角,这让他想到了他的老家渝市,似乎也不缺这样的人生百态。路边,一个男人正吃力地往车上搬着货物,那箱子看起来颇沉,压得男人脊梁骨都弯了个弧来。温言书三两步跑过去,放下包,伸手帮他往上推了一把。等那男人转过头跟他道谢,又着急忙慌抱起下一个箱子,温言书便笑了一下,退到一边,不再打扰。在这里,金钱的度量衡就是时间。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努力奋斗,有跑快递的、做搬运的、还有怀揣着梦想做群演的,为了让自己足够在北京的这一片角落中扎根,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与金钱赛跑的日子。出于职业生涯中的一些经历,温言书学会在接触一个群体之前,先闭嘴观察——毕竟,很大一部分人天生对“记者”这个职业抱有莫名的戒心。路边一辆面包车开来,吆喝着招日结工,一群人便一窝蜂涌了过去。温言书垫着脚朝人群拍了几张照,在备忘录上记下几个关键词来。此时大约是早上十一点,手里半杯豆浆彻底冷掉,温言书不想浪费,一口闷完,刚刚升起的热气彻底凉了下来。太冷了。温言书感觉胃有点抽抽的痛,寒气从骨头缝里把他勒得发颤。他戴好手套,决定找个暖气足的地方歇脚。平时他不在单位的时候,习惯去楼下的星巴克码字,但这一片地方怎么可能有星巴克。温言书想,再来一杯热豆浆,他可喝不下去了。冷风吹得他有点头疼,他猜到这一趟回去注定躲不过一场感冒,但却也找不出问题所在——自己穿得也挺多的,难道有些人就注定天生体寒吗?他想整理一下一路搜集来的素材,萧萧瑟瑟打开电脑,却发现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早在这冰冻三尺天熄了火。温言书在原地跺了跺脚,环顾了一圈,朝角落里一家网吧走去。那家网吧的门面很小,却干干净净的,藏在这一片灯红酒绿中,像是一个刚混社会还没来得及染发的愣头青。这家网吧名叫“红豆”,看到这两个字,温言书的脑子里响起王菲那首《红豆》的旋律,是他以前喜欢听的歌。他怔愣了一下,在门口踏干了雪,推门走进那家网吧。门口的风铃擦出一串利落的脆响,免不了一股烟草味席卷而来,温言书却被那足量的暖气酥麻了身子。他刚准备踏进去,就听里面一阵杂乱的轰响。网吧这种地方,是打架斗殴的高频地段,温言书敏锐地绷紧身子,打算转身就跑。紧接着下一秒,就看见一个个子高挑的青年,拎着一个还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宛如屠夫拎着待宰的牲畜,风风火火把人扔到了门外。“砰”地一声,少年被砸进了雪里,半天没爬起来,干脆脸朝下嘤嘤呜呜哭出了声。身后,那青年居高临下的影子把两人紧紧拢住,温言书还没回头,就能感受到一股煞气将他压得不敢动弹。“滚。”青年带着砂砾质感的声音压过来,“要是再让我看见你逃课来网吧,我直接打断你的腿。”眼看着青年转身要去拿门口靠着的棍子,少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滑走,临消失在街角前,还爆出一串凄厉的哭声。温言书作为记者爱看热闹的本性作祟,冒着被身后罗刹锁喉的风险伸长脖子,心道,这网吧看起来不怎么正规,拒绝未成年入内这一条倒是执行得怪彻底。刚还在出神,身后那青年就戾气满满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这架势,活像是街头要债的。“少看热闹。”青年说,“成年了吗?给我看看身份……”在温言书转过身来的一瞬间,两人几乎是一同愣在了原地。青年眉宇间的狠厉似乎是在顷刻间便坍塌了,温言书这么多年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定是立刻就能捕捉到他神情中的慌乱。温言书看着他凌厉却不失好看的五官,又不敢相信般重又看向他那双眼睛。那双瞳依旧是他熟悉的浅褐色,冷得只盛得下门口飘散的雪,在自己闯入那视野中的一刹那,那眸中纷纷扬扬的雪,便凌乱了。似乎只是一秒,那青年便把刚刚自己泄露的情绪佯装起来,他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温言书倏地抓住了手腕。那人在暖气里待了很久,手腕是极舒适的温热。在接触到温言书冰凉指节的瞬间,这个身材高挑的家伙,似乎没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许久,那人也没回过头,温言书感受到他的体温慢慢攀上自己的掌心,这才觉得失态。那一刻,网吧里的暖气掀来一阵热浪,将温言书的目光打得湿润泛红。似乎怕青年在自己松手的一瞬间就消失一般,他犹豫了好久,才慢慢收回手,眼神却半点不敢移开。“衡宁?”终于,他怯怯而肯定地念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