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你见过神仙吗？有人说见过，尽言其衣袂翩翩，不染一尘；有人说没有，言辞间失望尽现，却又满是不甘；有人只语气随便，目光平淡地说不知道。真也不真，假也不假。神与人的样子别无二致，即使见到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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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你见过神仙吗？有人说见过，尽言其衣袂翩翩，不染一尘；有人说没有，言辞间失望尽现，却又满是不甘；有人只语气随便，目光平淡地说不知道。

真也不真，假也不假。

神与人的样子别无二致，即使见到了也没人能认出来。他们高居神界俯瞰人间，看着生老病死，一日复一日，不算深情，也非漠视。

神界以天帝为尊，尊位之下列有二百一十六位神官和两位神君。此二位，一曰辛戊，一曰巳辰。

各位神官各司其职，两位神君千年间无人干涉，除了偶尔天帝派个任务。

就如现在。

天帝让巳辰去人间界处理散灵一事。

这事巳辰大概了解，莫枢神官拿来的人间卷让他更清楚他将要解决的问题，更加深了内心的怀疑。

天地灵气不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生有灭本是常事。但现在一团团的散灵聚灵成魄有了意识，近百年越来越多，在西面仙人崖上聚集，不断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如今仙人崖周围的草木已有枯竭之势。

神不会随意插手人间事，发生什么都是世间造化，尽管现在这些有意识的散灵已经开始吸食活物，再任其发展，态势会更加不妙，即便这样也不是他们出手的理由。

天帝平日不会轻易找上他和辛戊，大部分时间他俩都无事可做，这次嘱咐让他亲自去查看，他也明白这其中定不简单。

任何生物，一旦存在，就会到处寻找活下去的养分和机会，他们便是吸取人的灵气也不让他惊讶，天帝也定不会因此让他亲自查看。只是聚灵成魄实在太难，几十万年出一个已是难得，而今短短几百年却出了这么多，不正常，太不正常。这才是真正令他们关心和疑惑的所在。

仙人崖确实是个好地方，一个看夕阳的好地方。巳辰神君刚到这里就默默感叹。

这是座葱郁的山，有许多的草木和走兽。山顶有个很大很深的洞穴，站在洞口根本看不清里面；洞的前面十分空旷，松松散散长了几棵树，视线极好。对于那些散灵来说，这个洞穴、这座山都是他们需要的东西，一个栖息、一个提供养分。

仙人崖地处最西边，是离落日最近的地方。只有当太阳慢慢落山时，这座山才慢慢显现出的的轮廓，当天黑时又匿于黑色当中。

人们发现了这样的神奇，纷纷猜测会不会是哪位仙人不愿在天上住，便在西面建了个府邸。于是，那座山便有了现在的名字--仙人崖。

至于为什么仙人在崖上住，也许在人们心中这样的神仙比较出尘脱俗。有许多关于仙的故事在人间流传，不知道有多少、多久、多离谱，也不差这一个。

巳辰知道这座山名字的由来，以前莫枢给他送神卷时总要闲聊几句，有次就提到了这个。

天界用来记载人间界与幽冥界之事的书简就是神卷，记载人间事的便是人间卷。而神界的一切记载在神簿上：一部分都能看，此为明簿；一部分需得天帝准许才能查看，此为隐簿。

莫枢是管理神卷的神官，巳辰在他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各界的奇闻异事和趣闻，对人间不会显得那么孤陋寡闻。

他甚少离开神界，哪怕无事可做在树下打坐，上次还是在两千年前和辛戊神君去人界玩了几日，那时还未出现如今的情况。

这位神君看着仙人崖，面容似神界落月湖水般平静，眼睛像洒在湖底的月光一样静谧明亮，眼底思绪不明。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离开了神界半日，回来时等着他的是天罚。

神界大殿，众神肃立。

“巳辰神君，你杀尽仙人崖散灵，可有缘由？”天帝端坐大殿之上，声音庄严。

“没有来由的一团散灵，非人、非仙、非妖、非魔，本不该出现，杀了、灭了，方护得天地安宁。”有个声音做出了回答，陈述事实般不带有任何感情。

“既如此，无故残害生灵，你可认?”天帝问殿下所站之人。

“我认。”

“此举坏了天道，当受天罚，你可愿？”

“我愿。”

“可有他言？”

“无他。”巳辰很清楚这是最后反悔的机会。

“好。巳辰神君所行之事漠视生灵，无理无据，现诏于众神：巳辰得罚，除神魄，去灵力，轮回千年。”那庄严清澈的声音响彻大殿，随后一道金色泛白的光从天帝手中打出，瞬间包围了巳辰全身。

这些金光慢慢聚拢在后背处，仿佛蕴含一道无形的力进入巳辰体内，这力量太大太猛，瞬间涌进身体，冲破每一个穴道，巳辰不由得踉跄一步左腿弯曲半跪在地上。

这是罪神印，不过千年不消，不得进入神界，否则所受之痛刻骨噬心，此为惩罚，也是约束。

站在大殿两旁的各位神官对他们所见所闻没有任何异议，没有谁对此做出评价，纵使与巳辰神君交好的辛戊神君也是皱着眉头看着面无波澜的老友，未发一言。

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一来，各位神官都有自己管理的区域和范围，若非必要，他们不会主动了解其他神官的工作内容，这是神官之间不言自明的规矩，但这件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毕竟天帝十分重视，命神君专程前往人界探查。

只是巳辰神君下界才短短半天，没有任何消息、任何预兆，当天帝审之于大殿，他们才知道整件事情的结果。这样的情况谁能说？谁敢说，天帝都问不出来的结果，谁又有诘问巳辰神君的资格。

如此的解释，如此的对话，两位举足轻重的神一问一答，便定下了这个结果。

他们在这里不过是个见证者的身份，哪里还会有人如此不知轻重地质疑。

再者，巳辰神君此次的行事作风让诸神官在震惊之余满是不解。

三万年前，人间余州城大旱，又遇疫病，城内腐尸遍地、农田寸草未生，逃出去的人刚出城门不久，就被附近城镇在途中埋伏的人杀掉，为了不让疫病染到自己城镇的居民，只能如此，杀了，再烧掉。可仍然不能断绝疫病的传播。

那些埋伏的人一批一批的轮换，不过才三日，余州城周围的城镇也出现了发热、无力、全身出红疹的症状，和那些被烧掉的人别无二致，他们很快就会死的。十天的时间，十几个城镇出现疫病，这病传染的快、发病也快，根本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们乞求神明，可那时没有人知道是否有神明，更不知道神明是否能看到他们亲人的尸体、听到他们的哀求。

众神官十分清楚的是，巳辰神君散灵救了所有的人，也是从此，人间信了神。

此后的六千年间，没有神官见过巳辰神君，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是辛戊神君拉着他去了人间。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诸位神官对巳辰神君此次的行为闭口不论，或者说是太过难以置信。

出了大殿，巳辰回了他的因火宫。果然不出他所料，辛戊和莫枢一先一后进了他的书房。

“这是怎么回事？”辛戊开了口，“我不过刚从人间回来，就听说你要受罚了”，他微微笑着，走到椅子旁坐下，右手支着下颌，颇有耐心地等着巳辰的回答。

话音刚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哎呀，我说神君呐，你再好好跟天帝说说，千万要解释清楚，反正我不相信这是你做的，天帝肯定也会相信你的。”莫枢一进大门就一路小跑，直到进了巳辰的书房才停下来，“这天罚可不是闹着玩的，褪去灵力的日子可苦着呢，况且还要在人间受罪一千年。”

这番话一出，辛戊神君坐不住了，一改刚才的玩味语气，正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这样吗？”

两人站在巳辰面前，面色凝重，这架势是一定要求一个结果。

虽说往日也有神因为受天罚被收去灵力去人界受罚，但有神再也没有回来过，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们的位置由新来的神官顶替。

回想以往受罚之神的结局，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本是应该问清巳辰在人间遇到了什么事，但他已经爽快的认罪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去向天帝解释一番。

而且，这两个人似乎都暗暗认为这件事不会是巳辰的手笔，没有人打算问面前这位在椅子上端坐着，还一脸无所谓的神君为什么要杀了所有散灵。

只是这次巳辰神君没有丝毫要解释这件事的意思，任何人见了他在大殿上的神情、语气和说辞都会毫不犹豫的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并希望对这种漠视生灵的人进行严厉的惩罚，方能解气。

他们不清楚巳辰在想什么。可在巳辰看来，能被信任，已经足够了。

他终于开口了，虽然等没多长时间，可对急于得到答案的两人来说已是难熬了。

“我杀了仙人崖上的所有生灵，确该受罚，”他一字一句，“但现下我手中还有事情未处理完，之后还要麻烦神官把这些神卷归置一下，还有一些零碎事也请辛戊神君帮我善后。”

等了半天听的还是这番话，又给自己寻了件事干，这两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油盐不进的神君掰扯了。

巳辰对人对事坦荡得很，不记事也不计较事，从未将外人放进心里，向来说的清道的明，从不会像今天这般强硬。这两人不知道怎么说了，这样的巳辰，他们鲜少遇到。

莫枢神君微微皱了皱眉头。辛戊神君又坐回刚刚的凳子上，端起方桌上的白玉茶壶，倒了半杯紫山茶。

这紫山茶是东林神君在自己的神殿中用神力培育出来的，有巩固精魄、安神滋养的功效，冲开后有一丝花香，细细闻来应是桂花。

东林神君的院中种了好多桂树，白色的、红色的、淡红色的……这桂花香应是在培育过程中慢慢融进这紫山茶里的。

看来巳辰深得这东林神官的青睐，辛戊神君一边品茶一边在心里想这些年关于他这位老友的风流趣闻。

整个神界，二百一十六位神官、两位神君，没有一个不赞叹巳辰神君的风姿。棕黑色头发高高束起，像肆意的山水画般散落在他的披风上，白色的立领挡住了他的唇，露出了高挺的鼻梁，一双英气的眉下面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瞳孔，里面似是装满了秋日的晚风般，冷厉中含着一股难察的温情，这样的神君让人神觉不可亵玩。可即便如此，人间和神界关于他的故事早就满天飞了。

辛戊记得，很早以前，一个女神官替莫枢给巳辰送神卷，去了因火宫，见到了藏在披风立领后的唇。不知是那女神官出去以后描述的太夸张，还是神官们的想象太丰富，关于巳辰神君唇的描述越来越离谱，有人说色浅唇薄，显得神君不近人情；有人说神君唇色鲜艳，嘴角微红，像被咬破了一般；有人说神君看着面色坚毅，但唇软的不可思议……这些传言有的还正常些，有的听了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传言流窜一时，整个神界都知道了，神官们都不免有些好奇，辛戊觉得当时连天帝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巳辰也听到了一些，随口评价了一句：“竟失实至此。”之后便再也没理会过。这事没过多久便慢慢平息了。

虽然巳辰什么都没说，但自那以后，莫枢再也没有让别人来送过神卷，即使自己抽不开身也不打算让人帮忙。

想到这里，辛戊神君笑了起来，又添了一杯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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