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又是一年夏。鄢府里苦夏的仆从们都躲在小阁歇凉,池中高低艳艳、游鱼戏荷,遥映着当空悬挂的一轮烈日。蝉鸣聒噪,一声连一声地骂着皇天无道。“——哎。”小厮摇着大扇,打量天色,对身旁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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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又是一年夏。
鄢府里苦夏的仆从们都躲在小阁歇凉,池中高低艳艳、游鱼戏荷,遥映着当空悬挂的一轮烈日。
蝉鸣聒噪,一声连一声地骂着皇天无道。
“——哎。”
小厮摇着大扇,打量天色,对身旁婢女道:“大小姐这亲一退,老爷子还没气昏过去?”
“什么大小姐,”婢女斜他,“是咱家大人……老爷能说上什么话?现如今,咱大人是从二品大员,老爷也得看她脸色呢。”
小厮皱起脸:“可岑家跟咱主家世代姻亲……”
婢女打断他道:“那你去娶了那个病秧子短命鬼?”
一时寂静。
小厮哀哀叫两声,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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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谓的病秧子短命鬼,说的便是莲城出了名的岑三公子。
三公子名“素流”,长得漂不漂亮,难说,毕竟岑家一直说他身子虚,不能见客。
可这一休养生息,就是整整十六年。除了岑家人,莲城还没有哪位见过这位的尊容。
抛却“岑三公子”的头衔,众人对他的印象除了“病秧子”,便只剩“鄢大小姐的未婚夫”。
不过今天之后,他就要失去一个头衔了。
因为一刻钟前,近日最是风光的鄢大小姐——鄢大人,刚下朝就亲自带着随从,前往岑府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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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鄢大人又是何许人也?
六岁为伴读,九岁考朝官,十二征沙场,十五戍边关。
现今十八岁的鄢大人,前不久受召返回,陪着帝姬送走了垂垂老矣的先帝。在众皇子明里暗里拉拢二人的争斗中,鄢大人和帝姬愣是杀出了一个谁也没预料到的结果。
帝姬登基了。
鄢大人任从二品尚书左仆射。
女帝振袖道:“朕的江山,当有鄢卿一半。”
鄢大人也没推辞,据说当晚就在龙椅上睡了一宿,但嫌硌腰,翌日早朝请病假了。
按理说,未婚妻有了这等成就,岑家三公子还不露个面,怎样都显得不礼貌。
可这岑素流还真就不太礼貌,加官进爵一月余,人还是静悄悄的,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是鄢岁棠的未婚夫。
鄢岁棠狂喜,当即借题发挥,浩浩荡荡上门退亲。
鄢老爷子又气又急,还带点愁,索性关上门挂个牌子,写“不见鄢女”。
鄢岁棠以礼还礼,临走前也在自己门前挂个更大的牌子,写“老父圣明”。
见者无不泪下,实属父慈女孝。
不过鄢岁棠走时,倒也有三分严肃,叫自己院里的仆从出来跪了一地,脸色分外凝重。
众人屏息凝神,听她道:
“中午老爹不在,我想吃红烧肉。都明白吗?”
大家诺诺称是,鄢岁棠便纵马而去,意气风发。
留下一干仆从原地瑟瑟,小声议论着大小姐自从当权就天天吃肉,来日身材走形可该如何是好。
某仆从道:“呔!咱们大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从二品的左仆射,全天下只此一位。咱大人愁什么身材?该是那些个想进咱们鄢府的公子哥才得用点心!”
众人欢呼雀跃,都认可了他的发言,随后便各自散去,为红烧肉献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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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鄢岁棠的轿子也停在了岑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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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永朝推翻旧朝时,借用了当时旧贵的势力,因而自从开国以来,朝中便是世家当道、擅权弄政之态。
但经历朝帝王纵横捭阖,恩威并施,最初的世家们已被推翻大半。现今留存的世家势力,基本是受帝王默许,或实力实在深厚,一时难动根本的存在。
其中威望最盛,当数莲城五大家。
但除了以鄢岁棠为首的鄢家已然旗帜鲜明地站在女帝一队,其余四家或等待废太子东山再起、或支持另外两位王爷夺权,又或者如立场最是难测的岑家——他们至今保持中立,既不接受女帝的示好,也不与另外几位皇室宗亲过多来往。
女帝梅妩倒是有意利用鄢岁棠和岑素流的婚事拉拢岑家,但鄢岁棠性格刚烈,不消她开口,就已经掐死了这个念头。
“明知臣对岑家深恶痛绝,而今卖友求荣,陛下也好意思?”
女帝赔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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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偌大的岑府粉墙环护、气派非常,鄢岁棠随身的奴婢碎步上前递了名状过去,看门的小厮立即进门请禀。
这位鄢大人明显是来者不善,先前没有传话直接上门不说,还带了浩浩荡荡数十名随从,一车连一车财宝尾随其后。尽管岑府上下都不知她这番何意,但都不会信鄢岁棠这么嚣张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事。
不多时,府门大开,小厮只能毕恭毕敬地请客入道。
鄢岁棠撩开轿帘,她有意换了一身官服,不愿再在岑家人前矮上一头。
甚至,她这一身从二品的服饰,岑家能与她齐平的还只有那位岑老爷。
说她无礼也好、跋扈也罢,可现今谁不知道鄢岁棠是女帝跟前第一宠臣。
得罪了鄢岁棠,就是得罪鄢家、得罪女帝,谁愿意在当下触这个霉?
“袭玉,愣着做什么,还不叫人把我的礼都搬下来。”
鄢岁棠展开折扇,她现今是朝廷女官,加上战场习惯,穿着也都更偏轻便。若非她天生容色姝丽,玉冠所簪又是莲纹女式,以她的穿着,被人认作是哪家公子也是情理之中。
折扇轻摇,鄢岁棠的笑容越发张扬,她一抬眸,把那门匾上的“岑府”二字扫视一遍:“真不愧是岑府,比我们鄢家气派多了。”
话是赞美的话,语气却轻慢不屑得很。
袭玉令人将礼品都卸下车来,在岑府门口堆成一座小山,岑府小厮都看得冷汗连连,摸不准这位鄢大人究竟什么意图。
半晌,鄢岁棠凝眉望向好奇张望的路人们:“真是无礼。”
她言未罢,转头过来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形正从府内过来,鄢岁棠便又一笑,收起折扇,声音不大不小:“哦,我是说我自己。——岑伯伯,别来无恙。”
岑则晖负手走将过来,见到她也不讶然,只是轻轻颔首:“回来了,平安就好。”
“回来了。”鄢岁棠大跨步走进岑府,笑吟吟地对岑则晖行了一礼,“可惜,也只有晚辈回来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岑则晖深深地皱起眉头,却只能看着昔日他最偏爱的后辈半张脸浴在天光之下,眼眸中的阴翳犹如诡谲冷箭,丝丝点点地渗着寒意。
鄢岁棠,在几家后辈里是数一数二的机灵,十二岁执意跟着襄王和他奔赴战场时,这位大小姐也很能吃苦。
饶是边境风餐露宿,时而粮饷紧缺,鄢岁棠也从没叫过一声辛苦,反而以自己女儿身为托词,多次把为数不多的吃食饮水让给他人。
——只可惜,襄王战死后,鄢岁棠便再也没有藏匿过她那颗更胜男子的野心。
“进来吧。”岑则晖终是一叹,“这些礼又是做什么的?不必和我客套,有话直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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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糊涂的女眷,还在揣测鄢岁棠这是岁数太大,想用这些个礼请求提前婚期。
但当岑则晖听说鄢岁棠亲自上门,就知道不会这么好事。
现如今鄢岁棠是整座莲城都仰望着的存在,且不论她这刚入朝就高得离谱的官阶,单是她在长恨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就足令无数男子汗颜。
这样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会嫌婚期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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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伯伯还是这么爽快。那我就直说了。”
他们将将走到客厅,鄢岁棠也不客气,岑则晖刚一坐下,她便跟着落座。
等侍女上茶,她也牛饮一口,夸赞说:“好茶、好茶。”
岑则晖微微蹙眉,耳边却听见一丝细微的风响。
他寻着声源望去,发现客厅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扇屏风,屏风之后看不见旁的,但岑则晖已隐约猜到会是什么结果。
……真是糊涂。
鄢岁棠喝光了茶,撂下茶杯,颇不见外地托着下巴跷二郎腿。
她笑得明媚张扬,一点不见世家小姐的礼仪,好像还停留在十五岁与襄王、岑则晖一起戍边长恨关的光景。
“岁棠,”岑则晖不赞同地摇摇头,“莲城不比长恨关,还是不要忘了大家的礼数。”
鄢岁棠哂笑一声:“莲城是莲城,岑伯伯家是岑伯伯家,这么见外,伯伯还不了解我?”
岑则晖便不再开口,静静等她后言。
果然,鄢岁棠接着打了个响指,袭玉匆匆举步过来,给她送上一叠礼单。
鄢岁棠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礼单,信口念说:“嵌青金红玉珊瑚珠串、青花釉里红莲花纹八方带盖梅瓶、长恨关十二夜宴玉雕组佩……”
洋洋洒洒念了一长串,岑则晖的神情越发凝重,鄢岁棠止住话头,将礼单往桌上一放:“我是个粗人,没想到礼单这么长,不念了。岑伯伯,您这儿都不给续茶的?”
岑则晖抬抬手,侍女连忙上前赔罪续茶。
……粗人?
谁不知道鄢岁棠六岁入太学做帝姬伴读,九岁就答出了当时的科举试题。还被先帝半是玩笑半是嘉奖地专门册封了一道“阿棠才子”。
这副作态,摆明是来泄愤罢了。
“礼单不念了,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岑则晖已然料到她的来意,但屏风后的人恐怕还没猜到。
鄢岁棠便端正坐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如今岁棠厚颜跻身朝臣,心中就只有大永朝的兴衰。岁棠不才,无心风月,还请岑伯伯为令郎另择良配,莫要误了大好年华,空成一对怨偶。”
岑则晖看上去依旧平静。
除了他手背隆起的青筋。
或许是错觉,鄢岁棠隐约听见一声物件翻倒的声音。
但她循声望去,只看见一扇稳稳立着的屏风。
……是错觉?
鄢岁棠摸了摸后颈,一时有些奇怪。
好像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