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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崔柔仪被噩梦惊醒时还不到日落时分,外头仍旧天光大亮。

梦里是一个草木繁茂的夏夜,但眼下这会儿还未出正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

屋里地下铺着厚厚的栽绒百花毯,当中摆着一个五足八方的大炭盆,穿着簇新豆绿小袄儿的大丫鬟沉碧正拿着一柄铜钳子拨拉着上好的银丝炭,热气袅袅而起,熏得屋里暖融融的。

一切是如此平静无波。

崔柔仪还未醒神就一下弹坐起来四处打量,心慌得厉害,伸脚便要下地。

丫鬟沉碧连忙丢下火钳来拦:“姑娘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好歹先把鞋袜穿上呀。”

“什么时辰了?”崔柔仪胡乱抓了一把半散的乌发,莫名的感到烦躁。

“才不过未正二刻,并未睡迟了,姑娘且不用急。”沉碧一面说,一面推开暖阁的碧纱橱,见只有七八个二等丫鬟守在外间,不免皱了皱眉。

顿了一下,才招来一个面生的卉儿问道:“你漱白姐姐呢?盈丹也不在,她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统共六个大丫鬟,五个都不见人影,叫虞妈妈知道了怕不是要把香樨斋的房顶都给掀翻了。

沉碧有心替小姐妹们遮掩,暗暗着急。

“染缃姐姐告假一日,昨儿就与姑娘和管事妈妈们知会过了。漱白姐姐给姑娘领月例银子去了,繁紫姐姐被个婆子叫走了,好像是二爷院里的。”

“盈丹姐姐么…哦,怕是和点蓝姐姐在下房领着小丫头们做针线呢,要我去叫么?”

卉儿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把那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一缸染料似的名字一一数过去,直感叹姑娘给大丫鬟们取得名字太刁钻了些。

不过她刚升了二等丫鬟选进上房服侍,自要比那五个大的勤快多了,情愿去跑个腿。

“去同盈丹和点蓝说,姑娘午睡醒了,叫她们丢下活计快来,几根针线什么时候做不得。”沉碧往回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朝外吩咐道,“都别愣着了,先打些水来给姑娘涤面罢。”

外间的丫鬟们虽排不上姑娘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但也是在老嬷嬷们的手里滚过了好几遭儿,千挑万选才进得香樨斋来的,得了令便有条不紊忙碌起来,且手脚轻快不闻响动,一会儿的功夫就备齐了一应物什。

崔柔仪呆呆的看着面前一长溜的鎏金面盆、绒圈锦帕、桂花胰子和凝香面脂,又讲究又齐全,半点不像家世败落的样子。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何时何地,原来适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对了,刚刚梦到什么来着?崔柔仪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努力翻找着那些锋利的记忆碎片。

哦,她梦到了父亲病死,大哥淹死,二哥被诬陷通敌叛国含冤而死,侯府散尽家财、大厦倾倒!

崔柔仪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抓着沉碧的手问道:“父亲母亲现在何处?”

沉碧正忙着绞干帕子给她净面,冷不丁被抓住了手腕,索性把活计先停下,反握住崔柔仪的手温声道:“姑娘可是午睡魇住了?侯爷和夫人这几日何曾得空歇歇,这会儿也正在前厅见客呢。”

年前崔家老少随刚升官的侯爷崔培从边关搬回京城,久居边陲小地的崔侯爷夫妇自然有一大帮亲朋故旧要好好走动一番,大小宴请不曾有一日断过。

崔柔仪性情疏懒娇惯,不耐于陪笑奉承,又与京城的一干夫人小姐不熟,应付了两三次便宁可窝在房里称病不出,崔培夫妇对外只好说幺女感染了风寒不宜走动。

是以今日范家故旧来访,沈氏只带了三房的姑娘前去应酬,独留崔柔仪在小院里与噩梦缠斗了一下午。

崔柔仪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眼下真的不是侯府败落的时候,反而是风头正盛的那会儿。

沉碧瞧她脸色不对,轻轻拍着背为她抚平气息,温言软语的宽慰了好一会儿。

卉儿瞅着恰当的时机上来,轻巧的将崔柔仪的戒指手镯摘了个干净,方才请她俯身净面。

恰这时盈丹等人姗姗来迟,沉碧眼角余光扫了过去,心内叹了口气,朝盈丹催促道:“姑娘午间发噩梦了,你快去翻翻《玉匣记》,瞧瞧有什么说头。”

又招呼点蓝:“姑娘发髻都散了,还不过来搭把手给姑娘梳洗上妆。”

盈丹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点蓝忙不迭的上来搀扶崔柔仪,口里替自己找补道:“还以为姑娘要多睡会儿呢,这才到下房打几根络子去了。”

思绪懵懵的崔柔仪无暇理会她,被扶着走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朦胧的铜黄光影,回想起梦中情景,慢慢咂摸出了一点玄机。

梦里一幕幕悲怆的场景虽然如走马灯般转个不停,但并非涵盖府中所有大事小情,只是把父兄三人的大小祸事都历了个遍。

比如姑母崔兰故意送迟了年仪,老爹崔培在气头上便走路大开大合的不当心,以致踏空台阶摔断了腿,足足休养百日才好全。

再比如,上元节灯会二哥打翻了花灯,被烛火燎着了一条袖子,幸亏脱衣及时才保住了胳膊,但也留下了一长条可怖的伤疤。

还有……哎?等会儿,说起来今年姑母是要送年仪来着,而且至今也没送到。

崔柔仪忽然想起这茬,顿时面色一变,疑心大起。

忙着编发的点蓝一抬头,只见镜中人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眸光烈烈好似中了邪,不禁手中没轻没重的一抖,引来崔柔仪一阵抽气的嘶声。

这边点蓝正在连连告罪,那边堂屋的猩猩毡帘忽地被掀起,大丫鬟繁紫抱着一扎红梅枝子小跑进来,一路撒下阵阵香风。

沉碧边挑拣首饰边嗅了嗅清透的梅香,见状半调侃半诘问地道:“又到哪里去野了?说是有个婆子把你叫走的。”

崔柔仪一时分神从镜中瞧见了,顶着满头珠翠小心的偏过头去,也问道:“谁给你折的这些?大冷天的也不怕冻手生疮。”

繁紫在摆得满满当当的博古架前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决意取下一只温润别致的甜白釉葫芦瓶来配红梅,口里答道:“是二爷给姑娘折的,叫我拿回来熏熏屋子。”

“二哥这么早就从前院脱身回来了?他人呢?”

崔柔仪眼皮一跳,又想起了梦中二哥崔巍的凄凉下场,定了定神试图忘掉那些骇人的场景。

繁紫只顾指挥一班小丫鬟修剪梅枝,并没注意崔柔仪的神色有异,一如往常般笑道:“喏,就在外头院子里和大爷、三爷一起给姑娘扎秋千呢,等开春了姑娘可有的玩了。”

“这滴水成冰的时节扎什么秋千,又不急在这一时。”崔柔仪嘴里嗔怪着,心下愈发乱糟糟的,梳好发髻便急着爬上临窗的大炕。

悄悄推开窗,崔柔仪伸头看去,外头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果然热热闹闹的站着五六个人影,正是崔家三兄弟和几个粗使婆子。

便是离得远崔柔仪也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

披一件雪狐大氅,身姿板正如松的是大哥崔岑,文人的清润与权爵的矜贵兼而有之。

大白天也穿得一身黑黢黢是二哥崔巍,真真白瞎了一张郎艳独绝的俊脸。

最扎眼的那个便是满身大红大绿的三哥崔岩,没心没肺的他正好配这身打扮,瞧着够喜庆。

崔柔仪暗暗感叹,都说儿子大多像娘,三位夫人果真生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品性,实在是很好认。

崔家三兄弟围着树下一块空地,指着那架系着五彩亮绸的红漆秋千说说笑笑,仿佛是一群春风得意的举子在争看杏榜,眉目间净是满意之色,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傻傻趴在窗边的崔柔仪。

先前崔柔仪总以为崔家众人会如此安稳一世,无离无散,直到终老。

然而今日梦里所见所闻像一头喜腥嗜血的猛兽,血淋淋的撕开了崔府的太平表象,露出了里头暗暗蛰伏的危机。

这幅岁月安好的画面往日她是看惯了的,未必有闲心欣赏,而今日看来却格外珍惜,几乎移不开眼。

虽然她对梦境还未全信,但看着树下爽朗大笑的兄长们,崔柔仪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要是噩梦的昭示是真的,她不能真叫安阳侯府的牌匾掉下来砸个粉碎,也不能失去这么好的父兄。

崔柔仪想得入神,任由寒风反复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不多会儿便冻红了鼻头。

屋里几个大丫鬟正聚在一起翻看《玉匣记》,小丫鬟们也不敢乱插嘴,最后还是从院门外进来报信的奶母虞妈妈眼尖,远远对趴在窗口的崔柔仪惊呼道:“我的好姑娘,当心着了风!”

话音一落,崔家兄弟齐齐转头,果然瞧见西次间的窗沿上趴着一只呆头鹅,还是长得怪好看的那种。

不待大哥崔岑发话,心急的二哥崔巍先笑骂道:“傻了么不是?趴在窗口吹冷风!”

崔岑慢了一拍小跑过去,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又淘气了!原本是装病来着,叫风这么吹上一刻钟,明儿指定爬不起来了。若真病倒了那多不值当,上元夜的灯会也就去不了了,还有……”

崔柔仪才不理会二哥崔巍虚张声势的恐吓,倒是十分害怕大哥崔岑的唠叨功,为了不被提着耳朵教训,她回过神来立马讪笑了一下,缩了缩脖子麻溜的滚下炕去。

沉碧连忙捧来一件年前新做的大红羽纱斗篷,赶在崔柔仪出去前给她系上,这才逃过了虞妈妈的一顿好骂。

崔柔仪见三个兄长都有功夫聚在这儿扎秋千,便顺口问道:“范家伯父走了么?”

“早走了,也没说上几句,左不过是他家哥儿同大哥一样,今年春闱也要下场一试,带过来走动走动罢了。”崔岩口气随意,显然没把范家父子放在心上。

区区一个六品通判来攀关系,老爹还煞有介事的招待一番,这是作甚?非要把他们兄弟三个都叫去白费大好时光。

哼,幸好那对父子没留用饭,崔岩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虞妈妈站在廊外台阶下接了崔柔仪,先替她理了理袄裙,才说起正事来:“姑太太家的年仪今儿可算送到了,另有些给姑娘们的小玩意儿特意遣了两个体面的婆子送进了内院来,姑娘既睡醒了,不妨先去瞧瞧。”

从前这种亲戚间往来的琐事崔柔仪从不上心,只有沈氏抓着她教习庶务或着外出交际时才勉强应个卯。

但这回她留神多听了一耳朵,当下就在心里犯了嘀咕:居然真的来了,如此说来那老爹的腿……

到底是亲父女,梦境还没应验,崔柔仪就先为老爹掬了一把同情泪。

可她又转念一想,谁家送年仪不是赶着在年前送到的?这也怨不得老爹生气。

崔柔仪遂不咸不淡的提了一句:“年节过得真快,今儿都已经正月十二了呢。”

这样失礼的事总是说不通的,崔家三兄弟听了心下一动,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毛。

崔岩一派直爽天真,最没心计藏不住话,快人快语道:“说起来姑母送的年仪怎么今儿才到,可是路上遇事耽搁了?”

崔岑这两年一直留在京城附学,富贵窝里多是水晶心肝的伶俐人儿,看得多了也学会不少人情世故,自要比长住偏僻小地的弟弟们通透许多。

他赶忙从后拉了三弟崔岩一把,温润一笑,似真似假的替姑母遮补道:“冬月里从山西过来,路上不大好走也是有的。”

崔巍与那两兄弟都不同,生来是一副又臭又硬的石头脾气,才不肯替姑母家找寻由头,也懒得理会言语官司。

他两步跨过去和崔柔仪站在一块儿,兄妹俩不动声色的略转了转眼珠,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满府谁不知道夏家姑太太素与崔侯爷有些龃龉,连带着也不待见二老爷和三老爷,要不是为了年后送她家闺女来京参选公主伴读,才不会这么热络呢。

就送个年仪也这么不情不愿的,崔柔仪有些担心夏家表姐不是个好相与的。

提到素未谋面的夏表姐,崔柔仪又想起自家姐妹,顺势向虞妈妈问道:“三妹妹可来了?天儿这样冷,只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倒是不必叫她特地跑一趟。”

虞妈妈是府里老人儿了,如何不知此中曲折,顺着话头儿将姑太太那茬揭了过去,答道:“已经遣人去知会二老爷那边了,所幸两府离得也不远,三姑娘要是愿意来一趟,咱们派轿马去接也使得。”

因崔老侯爷和太夫人均过世得早,崔家三房自十几年前便分家成了两府。

崔柔仪的老爹崔培承袭了爵位,领着大小家眷及三弟一家仍旧住在侯府。二老爷崔均则靠荫封得了个六品小官,分得了家产后在侯府不远处另辟府邸单住着。

二老爷前头也曾娶过一位太太,不幸早逝,现如今的填房纪氏家世多有不如,且一直无所出,倒是最得脸的姚姨娘在纪氏进门前就已生了一双儿女。

男孩儿依字辈叫崔嵩,在三房兄弟里年纪最小,排行第四;女孩儿取名崔宝仪,是崔家姊妹里排行第三的幺妹。

由己及人,崔柔仪梦见了自家大房继母继子斗得一地鸡毛的结局,便知二房这尴尬复杂的关系也很难调停得当。

人前都是一片祥顺和睦,至于人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三姑娘崔宝仪生在京城也长在京城,独得她爹偏疼,又不比两位堂姐有各自的母亲管教拘束,纪氏是拿她没办法的,故而长成个脾气娇纵的主儿,崔家两府下人提起来都纷纷大摇其头。

虽然才搬回京没多久,但安阳侯府的管事们也摸出了门道,每逢三姑娘过府小聚,宁可麻烦些套个大车去接她,也省她几声埋怨。

虞妈妈这般答复自然是妥帖的,崔柔仪轻轻点着头跟在兄长们身后慢慢往院外走,又问道:“那大姐姐呢?过两日就是元宵节了,三叔母怕正忙着打点东西送进道观里去罢?咱们这头刚从夏家得了新东西,岂不正好匀些过去。”

崔家大姑娘崔静仪是三房所出,三老爷崔增虽没有个正经营生,却也有不少的家产傍身,原本也是要出去单过的,只不巧在分家前大病一场,算命先生说非得送进道观里修行才能保得性命。

这也是没法子的,时人敬重神佛不敢不信,三老爷只得依言苦哈哈的带发修行去了。

三房的家眷便依附着大房过日子,直至今日也没离开侯府。

不过三老爷没有子嗣,三房人口也少,原本的几个年轻姬妾被三太太佟氏打发后,就只剩佟氏母女并两个家生子的半老姨娘了。

崔静仪是姊妹里最年长的,要比柔仪大上两岁,且生性稳重谨慎,沈氏走哪儿都爱捎着她,比起柔仪这个亲闺女还要更亲些,虞妈妈为此暗地里不知叹了多少气。

毫不意外,今日陪沈氏去见客的也是她。

听崔柔仪提起大姑娘,虞妈妈显然面色一滞,生生顿了一下才附和道:“姑娘想得周全,一会儿说给太太听,太太必是极高兴的。”

崔柔仪受父兄娇惯,不大服沈氏管束,母女间亲密不足,这一直是虞妈妈的心病,逮着机会就要调和一番。

崔柔仪心虚的笑了笑,统共两个姐妹,都问了一回也算把家常闲话说尽了,再无心力去掰扯其他。

此刻她只觉千愁万难,堆上心来,只等着看梦境会否应验。虞妈妈后头又唠叨了些什么,她一概没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