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奕愁眉苦脸地收拾陆道白面前的茶具。
“你那是什么表情？”陆道白趴伏在桌面上，从下往上看萧辰奕。
“财务总监辞职……”先不说是否有人能顶替他的职位，一天之内两人辞职，任哪位员工听到，都会震惊。
“刘备都去蜀地了，关羽和张飞还能留在荆州？”陆道白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无嘲弄地说：“谁像你，像个憨憨，知道公司快破产了，还不赶紧拍屁股走人，还往上贴。”
陆道白说他像个憨憨？！对，他确实像个憨憨。他连“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俗话都忘了，还痴心妄想企业能在眼皮子底下这个傻X手里重整旗鼓。
更让萧辰奕来气的，是大傻X无所谓的表情和态度。一天两个人辞职……陆道白仍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有心情开玩笑？真TM活见鬼——
萧辰奕委屈又愤慨。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摆正颜色，抽动嘴角，说：“王助理不辞职，我一个新人也不可能有机会。加薪，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破产与否，跟我也就是个把月工资的关系。反正在哪儿我都是基层员工，企业破产不影响我再就业。等企业在您手里破产了，我再抬脚走人就是了。”
说完，拿起茶具提步向外走。身后传来老板戏谑的笑声，说：“做人不要这么小气，怎么连玩笑都不能开！”
萧辰奕头也不会，谁要你开玩笑，我只想要你像个总裁的样子！
“你要觉得我不行，你来啊——”陆道白眼看萧辰奕拉开门要出去，懒洋洋地丢出一句。
萧辰奕愣在原地，喘着粗气，咬紧下唇，不让自己胸中如波涛般的怒气和委屈从口中溢出来。控制住回头瞪视老板的冲动，艰难地拉开门，走出去。
茶杯差点儿被抖碎，萧辰奕用手紧紧攥住盥洗盆沿，低头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只是嘴欠。转而一下，他不光嘴欠，还手欠。
越想越气，左脚忍不住跺在地面。
愤怒归愤怒，工作还是要继续。下班之前，萧辰奕提醒陆道白该去生产区了。车间里大部分工人都已下班，只有少数离不开人手的设备前有人值守。
萧辰奕入职之初参观过生产区，这次再看，依旧井然有序。萧辰奕陪在陆道白身边，两人都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防尘帽和口罩。
陆道白只仔细看了配料区，就转身出来了。
“去吃饭吧。”
萧辰奕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走出厂区需要十来分钟，需要我叫辆车吗？”
似乎感觉到萧辰奕不喜欢他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话，陆道白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没几步路，走过去吧。”
步行许久，两人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店面前，萧辰奕上前推开门，说：“二楼201。”
两人推门而入，程秋实已经坐在十人台的圆桌旁边，见门打开，遂起身相迎。
“里面坐吧，就我们仨人？”
“你比我还先到，看来销售任务下放很顺利。”陆道白往里走，坐在程秋实身边。
萧辰奕坐在陆道白外手，给三人烫洗碗筷。
程秋实脸上挂着老同学一样的笑容，开口：“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投行的工作辞了？”
陆道白咧嘴露出一排白牙，说：“回来之前想着最多待一周。没成想是让我回企业。助理都给我安排上了。那边的工作现在着手辞掉。”
萧辰奕一脸震惊，原来他在国外有工作，还以为他是无所事事的二世子。
“看萧助理的表情就知道，萧助理对你一无所知。”程秋实打趣道：“陆总得了个好助理，今年入职的新人里，萧助理最抢手。要不是萧助理志不在销售，我非得把萧助理抢到销售部。”
“程总监，您再说，我汗都流到脖颈了。”萧辰奕赶紧打住，他还想多听听陆道白和公司的事情呢，宝贵的时间，不能浪费在他身上。
“下午秦朝阳辞职了。”陆道白平静地说。
“辞职想到了，没想到这么快。”
“临走，他还推荐让刘振邦接替他，做财务总监。”陆道白说着嘴角上扬。
“他们是不想看到股东一边倒让你回来。陆叔叔活着那会儿，就因为刘振邦的事情，引得股东纷争。他们现在又想把这事当炸弹。你怎么想的？”程秋实问。
“让刘郑邦做财务总监，势必引得一部分股东反对。上半年销售业绩不错。你现在公司有股分吗？”陆道白问。
“没有。”
“以目前的估值，如果现在有股东退出，你想进来吗？”陆道白问得很直接。
程秋实略一思索，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可以考虑加入。但你也清楚，我志在销售。即便加入，也不想做左右企业决策的人。”
“明白了。”
萧辰奕支棱着耳朵听，都忘记给二人斟茶。陆道白把空水杯推到萧辰奕跟前，他才反应过来，忙起身倒茶。
陆道白睥睨眼前白生生的细长手指，问程秋实：“你说我是不是请了个笨蛋助理？”
程秋实笑着看了眼满脸通红的萧辰奕，说：“你请了个大度有修养的助理。隔我二十三岁，被人说笨蛋，直接就用大耳刮子回应。”
萧辰奕感激地瞥一眼程秋实。
“那你眼睁睁看着陆子廷把企业搞成这样，就没想着给他俩耳刮子？”陆道白知道论理不能怨程秋实，可从情感上还是想发泄一下。
“子廷哥也很为难。如果不是他撑着，早一年公司就易主了。子廷哥对企业也有感情。不过，东方集团的少东一直对陆氏虎视眈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目前，公司只是现金流出了点儿状况，核心的生产销售商标品牌价值，都没受影响。
他给你留了一道难题，好在有解。”程秋实对陆道白的话并不气恼，反而劝解他不要恼陆子廷。
“你回来还没和子廷哥见面呢吧？”
陆道白没言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萧辰奕默默跟在陆道白身边，脑袋里反复想着席间听到的消息。他原来也听其他人偶尔提起，东方集团是陆子廷外祖父那边的企业，现在由舅舅掌管。
当初陆子廷的母亲东方兰芷嫁给陆父，东方老爷子是看重陆树华的为人，而非陆氏未成气候的企业和乏善可陈财富。不料，陆子廷七岁时，陆父一次酒后乱性，有了陆道白。眼里肉不下沙子的东方兰芷一气之下离开陆家。
不想让两个孩子都有父无母的陆树华，迎娶了陆道白的母亲林琳。东方兰芷的孪生哥哥东方兰庭一直因此时耿耿于怀。
虽然对两家的纠葛充满了好奇，可也不能傻乎乎地问身边的男人。只好自己在脑袋里想个不停。
“不要把别人说的每句话都当真。”也许是感觉到身边太过安静，误以为萧辰奕为席间对他的评价郁闷，于是开口解释。
“哈？”萧辰奕不明白陆道白的意思，难道程秋实说的不是真心话？还是关于东方集团的信息，有虚假成分？
“你知道吧，有人不好意思当面夸人。会用傻瓜，笨蛋……反正就是一些不那么悦耳的词汇……”
“不知道——”萧辰奕正要往下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弟弟萧晨晖。
“哥哥，妈妈说你今天加班不回家，要注意休息哦，别太累了。”
“嗯，你也早点儿睡，动画片不能看太久。”
被萧辰奕温柔的声音吸引，走出去几步远的陆道白不禁回头，驻足。
“哥哥，我爱你——”
“嗯，知道了，小傻瓜，我也爱你。早点儿休息吧，拜拜！”
萧辰奕挂断电话，疾走两步，跟在陆道白身边。
“你其实并不觉得对方是小傻瓜，对吧？”陆道白继续说。
萧辰奕当然不觉得弟弟是小傻瓜，还用他说嘛。
“所以，我也并不觉得你是笨蛋……刚才是你女……”
萧辰奕打断陆道白的话，说：“我当然不是笨蛋——可是工作当中的关系，和私下亲友的关系不同。”是能忍受老板叫自己笨蛋，即使开玩笑，也很难接受。
不过，席间听陆道白和程秋实聊天，修正了萧辰奕对陆道白的认知。眼前这个人既不是纨绔子弟，脾气似乎也没传言中那么臭。只是手欠了点儿，嘴巴有时候也很欠，但人无完人。修正了对他的认知以后，这些都在萧辰奕可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确实是因为我工作做得有纰漏。这种情况下，您以后即便说我是笨蛋，我也不会生气。”既然领薪水，工作没做好挨批评也很正常。
“什么情况下说你笨蛋会生气？”陆道白嘴角翘起，好奇地问。
“不知道。”萧辰奕思索一下，一时想不到具体的情景。
“那真生气了要告诉我。”
“哎呀——”萧辰奕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完成：陆道白的手机还没买！
“本来就没几件事儿，还能落下一件事儿。说你傻还不服气。以后要学会统筹安排，这种事本来就可以让赵娟她们派人去做——”
“抱歉——我这就去买——”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别忘了，你还要跟我回家。”
“我尽快联系王助理，向他请教一下，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助理。您不介意吧？”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