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离看了眼他，“家里怎么样？”
谢方居知道他问的是老爹，但他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谁知道怎么样。
然而他说，“还行。”
高离喝了口茶，“你爸把你交到我手里，我就得对你负责。”
高离拿起成绩表，叹了口气，“但你看看自从来到七中，你这个成绩……”
剩下的话高离没说完，但谢方居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你有什么想法？”高离问。
想法……能有什么想法。
“学呗，”谢方居笑了下，“还能怎么办。”
他态度有点无所谓，高离皱了皱眉，“考虑补补课什么的吗？”
谢方居有点烦躁，补课，以前在三中确实天天补课。但都被流放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补的，“没什么好补的。”
高离看了看他，最后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妈谈谈吧。”
谢方居眉头皱了皱，跟他妈谈……那就是又要一起吃饭了。
“随便吧。”谢方居的烦躁都快溢出来了。
高中生活就像一本冗长的，无趣的书，每一天都是新的，但内容都大差不差。大部分时候都很枯燥，但偶尔也会有拍案叫绝之处，叫人留恋。
英语老师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和煦，像春风。
林攻玉望着窗外发呆，今天风很大，发黄的树叶都被吹落，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
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极端天气，有一种推翻平凡的刺激感。
‘滋滋滋’教室里响起一阵电流，众人看向教室上方的音响。
“喂，喂，有声音吗？”广播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中音。
“各位同学，今日气象台发布多个城市大风预警通知，陵江也在其中，我校为保证全校师生的安全，决定取消今晚晚自习，请各班班主任做好安全预防通知工作。”
林攻玉眼睛一亮，更喜欢这样的天气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欢呼，紧接着整栋教学楼都震了起来。
“好了啊，”英语老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下午放学早点回家，别在路上逗留。”
话音刚落，教室里角落突然传来一声，“今天少布置点作业。”
“对，少点作业。”
某个男生突然大喊，“老师今天好漂亮！”
这一声夸赞点燃了激情，教室里响起七嘴八舌的称赞。
“老师的裙子真好看！”
“老师一直最漂亮！”
其实赞美很夸张，但谁又不喜欢呢？
沈雅月大手一挥，“今天没有作业。”
教室瞬间爆发一阵欢呼，拍桌敲椅震天响。
“哦耶！”
“老师最好了！”
沈雅月拍了拍讲桌，严肃了点，“安静点，别吵到别人班。”
教室里安静了点，但蠢蠢欲动的心思压都压不住，直到高离过来，才好了点。
眼见着外面已经阴云密布，高离也没说两句就放了学。
这种突如其来的假期，最是令人兴奋，高离还没走回办公室呢，教室里就没剩两个人了。
“今天你值日？”谢方居把书塞进书包。
林攻玉嗯了一声，扫出桌子底下的垃圾，“你怎么还没走？”
谢方居答非所问，“我帮你吧。”
“不用，”林攻玉头也不抬，“一会儿就做完了。”
谢方居也没再多言，拿起扫帚就干起活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俩打扫的声音。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外面狂风肆虐，阴云密布。教室里却很安静，还有一点闷。
谢方居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就把地拖了。
林攻玉突然想起小时候。
那几年大家日子过得都不算富裕，郑姨是单亲妈妈，还要更难些。但郑姨很能干，又要强。
记得有一年，她爸骑着小电驴带她和谢方居一起上学，没几天郑姨就要给钱。
那时候邻居比现在亲近很多，林军肯定不能收这个钱。但郑姨有这意思，她爸也不好再带着谢方居上学。
不过郑姨把谢方居教得很好，别的孩子都在嬉皮玩闹的时候，谢方居通常都在看书，也会帮着做家务。
唯一出格的，大概就是跟她一起胡闹吧。
两人出来得有些晚，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
风刮得越来越厉害，扇在脸上有点疼，林攻玉不自觉低下头。
“把校服拉高点，”谢方居说，“把脸挡起来。”
林攻玉有点懵，“嗯？”
谢方居把自己的校服拉到顶，下半张脸缩进衣服里，“像这样。”
林攻玉看着他，没忍住笑了。
其实这样……有点猥琐。
“笑什么？”谢方居眼角也染上笑意。
林攻玉摇摇头，学着他的样子，拉起衣服挡住脸。
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不远处的保安突然催促，“快点啊，学校马上关门了。”
目光所及的学生都加快了步伐，包括谢方居和林攻玉。
南门门口种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剧烈的风将银杏叶吹得到处打转，两人家的方向一南一北。
谢方居挥了挥手，“回家注意安全。”
“嗯，拜拜。”林攻玉也挥了挥手。
风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林攻玉紧了紧外套，准备埋头赶路快些回家。
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许明月，但她行色匆匆，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
林攻玉赶忙回头看了眼谢方居，他腿长，已经走出去老远。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许明月走得很急，跟在身后的男人动作也快，林攻玉甚至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
男人反侦察能力很强，很快就察觉到了林攻玉的存在。
多年独居的经验，让林攻玉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移动客服电话，“喂，爸爸。”
电话里传出机械的女声，林攻玉加大音量，“我看见姐姐了，就在我前面。”
男人的步伐慢了下来，甚至故意落在林攻玉后面。林攻玉没敢多做停留，径直从男人身边走过。
“你在前面路口等我们是吧，”林攻玉还举着手机，“我们马上过来。”
男人见状停下了脚步，林攻玉不敢回头，冲着许明月大喊‘姐姐’。但许明月应该是受到惊吓，置若罔闻。
林攻玉不敢停，开始小跑起来，“姐姐，爸爸在前面等我们，你等等我。”
许明月察觉到被跟踪的时候心沉到谷底，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下没了分寸。
可震惊之余，她又有点伤感。
以前下晚自习的时候，学校门口都会有外公等待的身影，但现在……只有她自己了。
身后的男人跟得很紧，她没什么时间伤心。而且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甚至不敢把男人往家里引。她只能凭着大概记忆，往派出所的方向走。
眼前出现一条巷道，有点偏僻，但可以快速穿过另一条街。通常她不会走这条里，但现在她没什么选择。
小巷子不长，但七拐八拐横穿在两条街中间。
许明月一个箭步跨过三级台阶，巷子里有点阴冷，还很安静，呼啸而过的风声是唯一的响动。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身后好像没了男人的踪迹。
她不禁松了口气，也许是巷子不好找。
风越来越大，穿梭而过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有点吓人。
许明月紧了紧校服外套，毫不犹豫转身往前走去。
许明月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儿，腿长，走得又快，等林攻玉追到巷口的时候，她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她望着幽深的巷道，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跟了进去。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一个没有人撑腰的留守儿童，只需要管好自己，而不是幻想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可许明月是个女孩儿，是个漂亮的，会面对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危险的女孩儿。
她无法真正做到视若无睹，袖手旁观。
尽管她并没有多厉害。
时间还早，但天上的乌云让四周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视野变得很差。
巷子有很多分岔口，林攻玉无法确定许明月的方向，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她开始有点急躁起来。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惊叫，林攻玉心头一跳。
她不确定是不是许明月，但没有犹豫的朝着声音方向跑去。
声音来源离得并不远，直直向前三十米，再拐一个角就能到。
风变得越来越大，怒号的声音令人心生恐惧。
林攻玉赶到的时候，许明月正被一个黄毛捏着手腕。旁边还站着两个男的，一个高点，一个矮点，但都很瘦。
“滚开！”许明月用力挣扎，手腕泛起大片红痕。
林攻玉见状，直接冲上去，一口咬住黄毛的手臂。
黄毛吃痛的尖叫一声，松开了手，“你他妈谁啊？”
林攻玉咬得很用力，黄毛手臂上瞬间多出一道牙印。
许明月也懵了，但她只愣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两人的处境。她没有迟疑，拉起林攻玉的手就朝前冲去。
其实他们离出口并不远，两人只拐了两个弯，就看到巷子口的光亮。
许明月的手很柔软干燥，拉住她的力道却很大。
风很大，飞扬的发丝拂在林攻玉的脸上，迷住了眼。
黄毛等人的威胁谩骂还在身后，但她却有点恍惚。
极端的天气，无人的巷道，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许明月没有回头，带着她朝光亮的地方奔跑。
她突然对这个大美女有了新的认知。
她像是一株温室里精心养护的花，却非要攀爬在高楼上。明明可以闲庭信步，坐看云起云落，却非要在暴风雨里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