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很安静，尽头的窗开了点缝，漏进来丝丝夜风。
高离瞥了眼谢方居嘴角的伤，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谢方居脸上没什么表情，没说话。
高离又看了眼周旭，一脸不服气，也没说话。
“林攻玉，”高离说，“你来说。”
林攻玉不由自主侧头看了眼谢方居。
“你看他做什么？”高离语气严肃，“实话实说。”
林攻玉收回目光，老老实实把今晚的事情讲了一遍。但人嘛，不管再怎么客观，也都有立场，而立场决定了‘真相’。
周旭听完直接笑了，“你这么会说，怎么不去说书？”
张徽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管得挺宽，怎么不管好你自己？”
张徽声音不小，值班护士朝这边看了过来，高离连忙安抚了两句，“张老师，你先别急，有事儿慢慢讲。”
“我怎么慢慢讲，”张徽压低声音，“气都要被气死了。”
周旭顶了顶后槽牙，满脸不耐。
张徽刚消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了出来。
“你才消停了几天？”张徽咬牙切齿，“一天到晚给我惹事儿。”
她看了眼病房，低声道，“还次次都跟宋知有关。”
周旭顺着目光看去，神色有点复杂。
宋知品学兼优，全年级没几个人不知道她的，最近她和周旭的事情，在年级组不是什么秘密。
高离看了眼周旭，又看了看谢方居。
“高中是人生中最单纯，美好的岁月，”高离语重心长，“这个时候你们刚刚成年，又有着赤诚之心，交的朋友都是一辈子的。”
“别看今天你俩打了一架，”高离笑了笑，“说不定今后关系比旁人还好些。”
周旭皱着眉头看了眼谢方居，他比自己高了一点点，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他妈的这一脸云淡风轻是什么意思？
周旭翻了个白眼，死装哥。
他这个白眼还没翻完那，张徽一巴掌就下来了，“你什么意思？还不服气？”
高离拉着张徽，“张老师，张老师，消消气儿。”
张徽忍了又忍，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骂他。
高离看着两人，“今天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俩握手言和，有没有问题？”
谢方居耸肩，“我没问题。”
操！
周旭顶了顶后槽牙，他还能说有问题吗。
周旭砸吧一下嘴，扭头看向另一边，“我也没问题。”
张徽咬紧牙齿，再次忍了下来，等人走了再收拾他。
高离看向林攻玉，“你有没有问题？或者哪里受伤？”
林攻玉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问题。”
周旭冷笑一声，她当然没问题了。她不止拉偏架，还暗戳戳掐他。周旭轻轻‘嘶’了一声，腰上现在还疼呢。
“那行，”高离看向张徽，“那我就先带他们回去了。”
“行，你们走吧。”张徽看了眼周旭，“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
高离带着两人走到病房门口，屋里挺热闹，还有欢笑声。
‘咚咚’高离敲了两下门再推开。
赵素拉着许明月和杨铭正在说话，言辞间都是感谢。
“宋知妈妈，”高离打断，“我得送他们回去了，不然耽误明天上课。”
赵素连连点头，“是是，学习要紧，别耽误孩子功课。”
宋绍书站起身，“我开车来的，把他们送回去吧。”
“不用，我也开车了，”高离看了眼宋知，“宋知这儿离不开人。”
宋知父母看了看女儿，脸色还苍白得很，也没再坚持。
“那辛苦您了，”赵素看向许明月和杨铭，笑得温柔，“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许明月和杨铭摆摆手，“没事没事，阿姨。”
高离冲两人招手，“那我们就先走了。”
“高老师慢走。”
“辛苦你们了啊。”
高离一边关上门，一边挥了挥手，“没事没事。”
走廊里的灯熄了，只有微弱的地灯亮着，高离抬手看了眼表，“走吧。”
高离走在前头，突然问了句，“怎么这么晚没回家？”
四人目光交汇，许明月眼神有点闪烁，林攻玉看到了，但没多大兴趣。
普通人还有**呢，何况大美女。
“我们在办板报，”林攻玉说，“出来的时候有点晚了。”
高离想到宋知和周旭，微微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说了句，“下次放学早点回家。”
“知道了。”
“好的。”
几人走到拐角处，突然听到楼梯间张徽的声音，“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纠缠宋知？”
高离眉头一皱，暗暗叹了口气。病房在二楼，他想着楼梯快一点，没想到张徽在这儿训人。
“张老师，”高离带着几人走过去，“我们就先回去了。”
张徽笑了笑，眉头却没松开，“行，路上注意安全。”
四人从高离身后走了出来，周旭冷冷的看着几人，没说话。
林攻玉习惯性的冲张徽点头，“老师再见。”
楼梯间很安静，她这一声挺突兀，另外几人都朝她看过来。
怎么说呢，从楼梯间滚下去算了……
“老师再见。”谢方居沉声道。
林攻玉抬眼看他，谢方居对她笑了笑。
有人跟着，这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突兀了。杨铭看着两人笑了下，也跟着说了句‘老师再见’。
这下不说话的才变得特别了，许明月连忙跟着说了句‘老师再见’。
“今天谢谢你们的见义勇为啊，”张徽笑着挥了挥手，“回去早点休息。”
周旭收回目光，不耐烦的扭头。
见义勇为？
那他算什么？
高离等人走后，张徽看着周旭长长叹了口气，“你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人家父母都在这儿，你总得给人家个说法。”
周旭低垂着眼眸，“我只是想送她来医院，没有纠缠她。”
张徽叹了口气，带着他回到病房。
“宋知妈妈。”张徽推开门，不自觉带了点讨好。
“张老师，你来得正好，”赵素在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我们小知要转班。”
张徽和周旭皆是一愣。
“宋知妈妈，这次真是误会了，”张徽上前解释，“周旭没想纠缠宋知，他是想送她来医院。”
宋绍书摆摆手，“张老师，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看了眼周旭，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知转班对大家都好。”
周旭看向宋知，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宋知爸爸，宋知高一就是我班上的班长，我一直都很器重她，”张徽说，“宋知在我班上成绩从来没出过前三，突然换班对宋知来说也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张徽言辞诚恳，“这事儿再商量商量吧。”
宋绍书摆摆手，客套的笑了笑，“张老师，您对小知的照顾，我们都记在心里。”
“但是，”宋绍书认真的看着她，“小知的人身安全比成绩更重要。”
人身安全……
周旭捏紧了拳头，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
张徽看向赵素，“宋知妈妈……”
“张老师，”赵素抬头，眼眶红红的，“这是我们一家子的决定。”
宋知父母很坚决，张徽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张老师，您对小知的照顾和重视，我们都看在眼里，”宋绍书说，“我们也都很感谢您。”
“宋知爸爸，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张徽舔了舔嘴唇，“宋知转班的事情，真的希望你们再考虑考虑。”
宋绍书在单位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的应付过去。
“张老师，”赵素说，“时候也不早了，小知还在生病……”
“宋知不用转班，”周旭掷地有声，“我转。”
病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周旭，包括宋知。
可周旭望着这双无法企及的眼睛，却看不懂其中之义。
没有想象的惊喜，也没有厌恶，更没有欢喜。
更像是……疲倦。
他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力气，突然变得很茫然，恐慌。
宋绍书看着周旭，“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宋绍书第一次和周旭交谈，以往他都不屑于和这个毛头小子说话。
周旭收回目光，点头，“我知道，我也说话算话。”
宋绍书和赵素对视一眼，立即达成共识。
“往后也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小知，”赵素说，“可以吗？”
周旭看着她，这句话赵素对他说过很多次，可这是第一次这样……温柔。
他说不清什么感受，更多的是不理解，他只是喜欢宋知而已。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女孩儿而已。
“宋知留在十六班，我转班，”周旭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我不会再纠缠她。”
“转到哪个班？”赵素问。
“九班。”
这一来一去的折腾，就到了大半夜。
乌云悄悄遮住月亮，安静的陵江笼罩在黑暗中。
前方绿色的信号灯很快就变成了黄色，张徽一脚踩住了刹车。
四周很安静，路边大排档也只有一两桌人。
车内空气不流通，闷得周旭有点头晕，他无力的靠在车窗上假寐。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张徽的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车厢里震耳欲聋。
周旭斜眼看着握着方向盘的张徽，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内陷入了沉默。
很快，信号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周旭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半晌，车里才响起周旭喑哑的声音。
“我只是想用真心感动她。”
张徽猛踩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刹车惯性把周旭甩出去，又摔回来，摔得有点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