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也就是晚宴的一周之后，鸷鸟的星舰抵达束迦星军事停泊港。
与南十字座，也就是传说中的十一星系新政权的建交可谓联邦外交史上的特大事件，往日不甚活跃的媒体都把港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官方开的直播间临时加了六条线路。媒体们乐得赚这个流量，趁外面的星舰没来，先见缝插针地把摄像头对准广场中央的厄简和江扬，高清放大放大再放大……
江扬被隔绝在里面，对此全然不觉。第一军团听从史戈拉·胡的命令，集体从联邦的军事基地——束迦星的第一卫星撤回，按规矩站在里层，围着像江扬这样的一众将领。江扬感觉到手腕上个人终端震动，趁皇室领导不注意点开看了一眼，被自己高清怼脸大头照和飘过去的弹幕吓了个半死。
任知楚发的。
江扬抬起手指，思考该回复些什么才别致优雅又不失攻击性。
“在看什么？”厄简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江扬手一滑，跳到了下一张照片，静默了半秒。厄简偏头来看，正对上江扬屏幕上自己的大脸，也静默了。
江扬恳切地回答：“在看您，元帅。”
厄简：“……”
厄简：“重大邦交场合当众摸鱼被抓，结束之后加训三十圈负重。”
江扬虚假地微笑：“您也看了。”
厄简不假思索：“我和你一起。”
……
行吧。
“轨道接驳确认！”
“卫队全员准备就绪！”
“陌生星舰信号对接完毕！”
“进港——”
广场上的每一个人看着那艘巨大的星舰缓缓滑行进入港口，在专属停泊点停稳。它的整体外观形制与联邦星舰相似但不同一，主炮与激光炮管被妥帖地收好，保养得锃亮如新；喷漆是很罕见的绿色，白金纹饰蜿蜒其上，在舰身勾勒出鸟翅的形状。
如果第一次见，可能以为这是一艘全新的综合用战舰。
但江扬知道不是。舰尾有无法修饰的划痕，舰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都被深色喷漆掩去，鸟翅纹饰盖住了圆形凹痕。旗台被转移到了后舱，古老的布织技术制成的大旗沉寂在所有人的后方，从冲锋的标志成为脆弱却不可撼动的后盾。
这曾经是一艘旗舰，也许随着鸷鸟征战了不少年头。如今重新启用并刷上新漆，失去再战之力却重回宇宙之海，其中蕴含的诚意远远超出“象征”一词所能涵盖的。
但鸷鸟真的对联邦有“诚意”吗？
江扬没有忘记斑鸠那天在第十一星系说过的话。“摧毁联邦”，一旦知道了这个目的，不论是真是假，套到此行此举上，不可避免地激起更加强烈的怀疑和好奇。
远处星舰的舱门打开，服饰统一的卫队簇拥着中年男人走下桥板，穿越重重联邦军。联邦的大执政官霍曼笑脸相迎，双手相握的一瞬间，双方士兵齐齐敬军礼。江扬站在厄简的身边，与其他将士一同垂眸作忠诚样，心中冷笑。
——邦交的诚意？
一声哨响，众将礼毕，列队上前与鸷鸟的外交官握手。
他掠过报喜鸟身侧的亲卫队长，隔着面罩对上一双笑眼，颇感意外。对方友好地朝他点点头，他便又收回视线，紧随着厄简，站在“报喜鸟”面前。
时隔二十余年，他终于再次与这个长辈面对面。这一次他握到了麦古的手，与想象中一样温暖有力，对方额角有明显的白发，眼睛是与那艘星舰一样的深绿色，眸光温柔，却也有难以见底的浑浊与深沉。
“又见面了，江军团长。”中年人笑容和蔼而客气。
江扬也回了一个相同的表情：“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报喜鸟先生。”
麦古放开了他的手，笑容加深：“那么期待合作？”
江扬懂了他的意思——这还是在撬他墙角啊！话里有话的老东西！一定是那个斑鸠的授意吧！
他纹丝不动地打回去：“之后的事我就不参与了，预祝双方合作顺利。”
联邦的建交仪式，至少需要江扬出席的部分，在鸷鸟一行人离开停泊港、进入中央会议大楼之后就结束了。厄简作为元帅是要进会议楼的，江扬一路送到大门口，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他下午还有别的工作，先去军部大楼财务办公室递交有任知楚签名的《关于远征军基地军务经费下季度起上调的申请》，又在旁边的训练场里待了三个小时，完成今天的锻炼任务，最后驱车前往中央研究院附属医院的高级病房探望予岚——予岚睡得正香，他不想打搅，只在病房坐了二十分钟，漫无目的地思考，最后被史戈拉·胡一个意义不明的通讯叫走。
“第一军团准备回基地了，今晚会将报喜鸟先生的安全保障任务调到第二军团。”史戈拉说得公事公办，不仔细的话很难听出他的个人情绪，“还有，报喜鸟先生可能想见见你，早点去会议大楼等着。”
江扬踏出病房，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合上。走廊上空无一人，这座医院本就没什么闲人，这层楼更是被史戈拉·胡全包了，连医生护士和研究者都不允许接触予岚太长时间。
从江扬进入电梯的那一刻起，史戈拉·胡就盯着他了。考虑到予岚对江扬的近似亲情的感情，史戈拉没有第一时间赶江扬走，但这人一坐就是二十分钟，他有点难以忍受。
江扬默认顺从这种占有行为，权当是史戈拉爱她。远离了病房门之后，才不那么认真地压下声音询问：“陛下和您是有什么新决策吗？”
“嗯，是他的决定。”史戈拉头疼地捏了捏山根，“你知道我们对鸷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祖父的意思是，不用对他们太客气。”
在这里，史戈拉适时沉默，果不其然听到江扬一声轻叹：“但鸷鸟不是来‘朝贡’的。”
“我也这么想。”史戈拉肯定了他的想法，“报喜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角色。我觉得霍曼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我已经叫人去查了。”
“殿下英明。”江扬已经绷起了脸，“您需要我做什么？”
史戈拉笑了笑：“呵呵，你对报喜鸟……越恭敬越好。记住，鸷鸟来与联邦建交，是你向他提出的建议。他是你敬仰的前辈，而你是受到欣赏的……年轻才俊。”
江扬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殿下。”
电梯门合上，梯厢缓缓下落，所有的噪声都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史戈拉·胡挂了通讯，满意地看着他的未婚妻在面前的屏幕中安睡。
“殿下，陛下要见您。”亲卫队长躬身道。
“知道了。”史戈拉从屏幕上撤开视线，整了整衣领，往门边走的同时不忘转头吩咐亲卫队长，“帮我盯着监控。”
“是，殿下。”亲卫队长对这种工作习以为常，大步向前一迈，笔挺地站在了那块屏幕前。
史戈拉·胡习惯性地最后回头看一眼，没再停留，迅速地从殿中离开。
亲卫队长无声地舒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于光线阴暗模糊的屏幕。
他没有看见，就在他出声提醒史戈拉·胡那一刻，予岚身侧的被子有极轻微的抖动；而刚刚，屏幕又极度细微地闪了一下。
.
病房。
在透彻的黑暗中，予岚的左手在被子中曲屈成拳，用拇指关节在腿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她的左手手腕是人造皮肤，上面有一小片意义不明的字母花样纹身，平时完全透明，只有体表温度高于55℃时才会显露出来。她没有相关的、接受这块人造皮肤的移植修复的记忆，但是她知道它的用法。
她没有睁开眼，依然维持着均匀的呼吸频率，放松身体和肌肉，控制稳定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贴在她胸前监测生命体征的贴片突然放了三下细小的电流，不至于伤人，但足以让她保持清醒。
这三下放电的频率和刚才她敲击大腿的频率一模一样。
她左手再次握了握拳。
电流又放了六下，分别是连续的两次和连续的四次。
监控红光微闪，予岚睁开了眼睛。
“嗨。”她面前的男人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予岚因为黑暗而看不清这人的面孔，只有那双瞳孔中闪烁着很淡的天蓝色光亮。
她不能随便改变姿势，眯起眼道：“游隼，‘鸷鸟’暗杀队队长。”
“回答正确。”游隼活泼地打了个响指，空气静默了一瞬。一阵衣料与空气摩擦的动静过后，予岚察觉面前的人此刻正俯下身逼近她。
——“这么机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猜猜我来做什么？”
予岚再度捕捉到那两簇天蓝色。对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的大脸，她不是很想回答，但是听起来这个人好像很需要她的答案，只好强行忍住挪开脑袋的念头：“杀我应该动用‘苍鹰’……我以为你属于那些，留在神农架，万年不见天日的工种。”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我闲不住。”游隼不再逗弄病人，站直了身子，“首领让我给你带个话，你需要做一个回答。他的问题是：对于你九年前答应过的事情，现在依旧作数吗？”
予岚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秒犹豫：“作数。”
“很好。”游隼继续道，“对于你答应我的事情，作数吗？”
予岚：“……”
予岚：“我们今天第一次见，先生。”
游隼大方地承认：“对，不过我的请求可以现在提。”
予岚：“你说，我答不答应另算。”
“好啊。”游隼迅速道，“我要你做我能够活下去的朋友。”
“这是两个请求。”
“这是一个请求。”
予岚看清了这个人的眼睛，是经过后天改造的，虹膜本体是偏红的深色，但表面浮了一层浅淡的蓝光。
“行。”她不再收敛她眼神中的锐气，原本柔软的声音也低沉下去，恢复原本的磁性，“那么报酬？”
“报酬？报酬就在请求里。”游隼无所畏惧地和她对视，语调上扬，“但我提出在先，可以画个押。”
黑暗之中，他亲吻了自己的手指，将其覆盖在予岚的眼皮上。
本就孱弱的视野完全消失，来客的踪影如他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有一句“晚安”落在房中，余音消散于监控画面的微闪之间。
说一下游隼和予岚的关系。
就是没有关系啊，大家不要误会，游隼就是这样一个b人。cp线处在一个薛定谔的状态，有没有全看我后面心情。
明天周二没更新，不是没有存稿，是周二满课，早八加一下午英语，我心情会很烂。
提前祝大家万圣节快乐，邱老板扮鬼给大家送糖吃。
第9章 天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