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一向是个老好人，赵暙音也懒得在意她。她矛头一转，看向诸姜，“小姜老师，你可得小心啊。”
诸姜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赵暙音瞥了眼陈雯，捂嘴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关心关心你呀。”
诸姜有点不耐烦，“那谢谢你的关心。”
赵暙音吃了瘪，脸上一下没了笑。
诸姜看也不看她，转头对陈雯说了声，“走吧。”
“哦，好。”陈雯回头看了眼两人，赵暙音不说，脸上跟便秘似的，周尹倒是没什么表情。
今天只是报道，还不算开学，食堂里几乎没人。
那两个中年男女，是一对夫妻，正坐在角落里吃饭。
诸姜瞥了眼他们的距离，低声问陈雯，“那个赵暙音怎么回事？”
“她啊，学校老人了。”陈雯夹着茄子，叹了口气，“她爸爸早年在学校当老师，她高中毕业后就到学校教书了，这一教就是三十年。”
“高中毕业？”诸姜眉头微蹙。
“以前不像现在这样严格，”陈雯笑了笑，“再一个我们本来就是村小，有人愿意教就不错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诸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陈雯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她爸是知青下乡留下来的。”
“看不上我们这儿，教的学生连上初中的都没有，”陈雯声音压得很低，“但对这个女儿倒是惯得很。”
“反正你平时少招惹她就是了。”陈雯叮嘱。
诸姜想了想刚才的场景，赵暙音明显朝着她来的。
……恐怕不是她不想招惹，就能不招惹的。
“对了，今天开始我晚上就不住宿舍了。”陈雯说。
诸姜愣了一下，“为什么？”
陈雯说，“开学了，我得回家照顾小宝。”
“我女儿。”陈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陈雯提起女儿，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幸福。诸姜心里有点发涩，扯了个笑，“小宝多大了？”
“翻过这个年头，就满十二了，”陈雯说，“明年就要上中学了。
诸姜想起陈雯也是教的毕业班，“小宝在你班上吗？”
陈雯摇头，“没，她在镇中小。”
“镇中小？”诸姜问。
陈雯嗯了一声，低声解释，“镇中小在镇上，孩子多些。”
诸姜点点头，“那她每天回来吗？”
“对，每天坐公交车上下学。”陈雯说。
诸姜随意附和道，“那挺好的。”
陈雯察觉诸姜有点失落，以为是因为自己不住宿舍了。
“没事儿的，周尹过段时间就会住回来，”陈雯安慰，“这段时间她得回家照顾她娘家妈。”
“她妈妈怎么了？”诸姜塞了口饭。
“听说是前阵子下地干活儿，腿骨折了，”陈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应该也快好了。”
诸姜回想起刚才办公室的场景，迟疑道，“周尹和赵暙音，是怎么回事？”
陈雯的脸色突然有点难看，她低头敷衍道，“两人玩得到一块儿去吧。”
开学这天下了场小雨，宿舍楼下泡发的塑胶鼓了起来。
诸姜有点迷瞪，昨晚备课到半夜，差点没起得来。
还好紧赶慢赶赶上了，不然第一天上课就得迟到，跟当学生似的。
诸姜把数学书扔在讲桌上，喘着气喊了声上课。
“起立。”林秋香立刻起身。
诸姜有点惊讶，这小丫头还是班长呢。昨儿忙着赶教案，都忘了问了。
“坐下，”诸姜打开笔记满满的书，“把数学书拿出来。”
小学三年级的内容不难，但数学一直是她的弱项。好在昨晚学到半夜，课讲得还算顺利。
下课铃响起时，她刚好写完方程式。她看了看题目，算了下次再讲吧。
“下课。”
话音刚落，学生就跟脱缰的野马，到处撒欢。
“林秋香，”诸姜收起书，“你跟我来一下。”
教室里静默了两秒钟，所有小脑袋都朝林秋香看去。林秋香愣了一下，才说了句好。
办公室里很安静，林秋香有点拘谨。
诸姜喝了口水， “不用紧张，找你就是问问情况。”
“你是班长吗？”诸姜问。
林秋香点头，“是。”
问完后，诸姜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林秋香的大眼睛还望着自己。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晚怎么没准备学生谈话内容呢。
没办法，她开始努力回想以前老师怎么谈话的。想了想，她几乎没被老师谈过话。
算了，随便问问吧。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诸姜问。
林秋香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回答， “爸爸在镇上打工，妈妈没工作，平时没事儿就打麻将。”
诸姜哦了一声，不知道还能问点啥。
林秋香眼睛很大，但看向她的眼神有点犹豫。
“怎么了？”诸姜问。
林秋香迟疑了下，轻声问道，“我那天是不是弄脏你衣服了。”
诸姜想起那件米色衬衣，突然笑了，“没关系。”
“对了，你那天干嘛去了？”诸姜问。
“从我舅舅家回来，”林秋香解释，“我舅舅家住在麻柳镇。”
诸姜点点头，“好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就在诸姜打算让她先回去，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诸姜松了口气，这电话来得真及时。
“要上课了，你先回教室吧。”诸姜看了眼陌生的号码。
“老师再见。”估计林秋香也觉得氛围有点怪，话音刚落，人就跑出去二里地。
诸姜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小伙儿，“诸姜吗？你有快递。”
“快递？”她最近没买东西啊。
“对，好大一个箱子，”小伙儿仔细辨认箱子上的字，“好像是什么轮椅。”
轮椅！她都差点忘了。
“噢是，是我的快递。”诸姜说。
“给你送到哪儿？鱼希小学教师宿舍吗？”小伙儿问。
“不用，”诸姜说，“送到鱼希小学门口就行。”
“那行，那我一会儿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谢谢。”
‘叮——’上课铃声响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诸姜和赵暙音，安静得能听见隔壁教室的读书声。
诸姜有点困，迷迷糊糊趴桌上休息，竟然睡着了。
‘嗡嗡嗡’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吓了诸姜一跳。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崔校长’，清了清嗓子才接通电话， “喂，崔校长。”
赵暙音低头写着什么，耳朵却竖了起来。
“小姜老师，你来一趟我办公室。”崔浩然说。
“好，马上过来。”
电话刚挂断，赵暙音起身接水，阴阳怪气，“还得是研究生哈，校长都这么重视。”
诸姜没搭理她，找出这两天赶出来的资料，拿着就走了出去。
赵暙音见她不搭理，又问， “小姜老师出去啊。”
诸姜嗯了一声，绕过她直接走了。
赵暙音瞪了她一眼，“拽什么拽，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崔浩然办公室门没锁紧，诸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崔老师，你得帮帮我。”莫江宁声音有点无奈。
崔浩然一个头两个大，“我拿什么帮你？”
“你就给我出个主意，”莫江宁说，“这笋酱怎样才能卖出去。”
崔浩然取下眼镜，揉了揉山根，“你这事儿我是真没办法。”
诸姜犹疑了下，还是敲了敲门，“崔校长。”
崔浩然戴上眼镜，“请进。”
诸姜推开门，“崔校长，您找我？”
崔浩然如释重负，“对，你先进来。”
莫江宁回头看向诸姜，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崔浩然笑着介绍，“这是新来的老师，诸姜，你认识的。”
莫江宁瞥了眼诸姜，嗯了一声。
诸姜把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崔校长，这是您上次让我填的资料。”
“这个先不着急。”崔浩然把资料移到一边。
“江宁，”崔浩然看向莫江宁，“诸姜老师学的经济，你有什么问题问问她。”
诸姜瞥了眼莫江宁，关系户啊，真好，活儿都落到她头上来了。
莫江宁看了眼诸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在诽谤他。
“崔老师！”莫江宁还想争取争取，“我……”
崔浩然连连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带小姜老师逛逛鱼希，顺便好好请教人家。”
不等他回答，崔浩然又看向诸姜，“一会儿你还有课吗？”
诸姜不想答应，但这个时候就算有课也得说没课啊，她摇头，“没课。”
“那行，你下午不用坐班了，”崔浩然开始收拾桌面，“让江宁带你好好熟悉熟悉鱼希。”
诸姜没什么异议，但莫江宁还想争取争取，“崔老师……”
崔浩然眉眼一竖，莫江宁的话就咽了回去。
“还不快去？”崔浩然冷声催促。
雨停了，天色亮了些。
诸姜眯着眼，穿过教学楼的廊檐，看了眼明晃晃的云朵，“好亮。”
莫江宁微微偏头， “那个，崔校长以前是我班主任。”
诸姜哦了一声，没理他。
莫江宁有点无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那我们……”
莫江宁刚开口，诸姜的手机就响了。
诸姜扬了扬手机，示意先接电话，莫江宁只好在一旁等着。
她接通电话，“喂。”
“快递到了，鱼希小学门口拿。”小伙儿声音响亮，莫江宁听得很清楚。
“行，马上来。”
挂断电话，诸姜看向莫江宁，“走吧。”
莫江宁挑了挑眉，使唤得倒挺自然。